黃翠絲、毛維《皮紋》:呈現「當下」的矛盾
受「印跡澳門.舞蹈團」邀請,黃翠絲及毛維在澳門演出新作《皮紋》。場刊的解說頗為抽象,聽編舞們在演後分享會的解說,《皮紋》應約略關於皮膚的紋路,老人的生死,後來就成為演出的樣態。演出倒是沒有太多關於生死的聯想,更多的是編舞對生活日常的感覺。
三位舞者在觀眾甫入座時已在上演日常,串連起行動的循環。伍家敏拼貼的便條紙正方陣,是黃翠絲的立足點;黃翠絲喝水,引發毛維頭上的吊燈漏水,並觸發毛維跌下;伍家敏推倒紙箱層層疊,毛維把它重新組合。三位舞者的連鎖行動產生某程度的連結,儘管這些無甚關連的連結大有可能是隨機組合。隨著這些行動不停重覆,舞者的行動幅度加強,時間重疊,逐漸陷入混亂的狀態,為隨後爆發的群舞創造動能。燈光突然變暗,搖滾音樂響起,舞者們面目猙獰地嘶叫,憤怒地跳起群舞。突如其來的群舞切斷了前段累積的動能,加上舞者臉上不確定的表情與舞蹈動作的斷裂,使獨立成章的群舞缺乏應有的力度。
舞台燈光再度熄滅,圍繞舞者的多部傳統彩色電視播放各種影像。電視陣中心的區域亮起多個漩渦光陣,三位舞者猶如鬼魂游移其中、分散、聚合,抹去身份及個性,貌似展述隨處可見的現象:大部分人都受各種各樣的媒體及資訊操控及把玩。一輪遊走後,三位回到演出開始的動作位置,銅鑼聲音響起,似是要藉更廣大的聲音覆蓋中段的狂想,把它帶回原來的生活之中。
如果演出嘗試說生死的靈性題材,那麼這個演出的舞蹈或行動段落並未能扣緊靈性的題旨,也就是演出最令人惋惜之處。畢竟,儘管動作有所限制,適當運用動作卻可產生多重意涵[1],擴大閱讀的角度。然而,連鎖動作、憤怒、鬼魂及聲音的演出段落各自成章,各有表述的特點,卻難以令人覺察各段的關連。
演出的好壞也許尚待調整,但聽到編舞一如眾多當代編舞希望呈現當下的時候,我在想,當代舞蹈要呈現的「當下」是甚麼?它能如何有效、清晰地在觀眾面前呈現(represent)?呈現的前設就是把欲代表的事物複述,故真實的當下實在難以在劇場呈現,而僅可達至某程度的真實[2]。如果我們刻意把當下放在劇場中,例如在一堆生活用品的舞台設置中演出日常,我們又為何要進劇場看藝術家主理的演出?生活畢竟已比劇場荒謬甚多了。
思考就此打住,希望將來能夠得見此演出的發展,激發更多所思所感。
[1] 詳見拙文「為甚麼要用和怎樣用:從《長衫詞》看動作意涵的實踐」,於「論盡媒體」刊登,網址為https://aamacau.com/2017/12/15/%E7%82%BA%E7%94%9A%E9%BA%BC%E8%A6%81%E7%94%A8%E5%92%8C%E6%80%8E%E6%A8%A3%E7%94%A8%EF%BC%9A-%E5%BE%9E%E3%80%8A%E9%95%B7%E8%A1%AB%E8%A9%9E%E3%80%8B%E7%9C%8B%E5%8B%95%E4%BD%9C%E6%84%8F%E6%B6%B5%E7%9A%84/
[2] 本人在嘗試討論其他演出時也有觸及此議題,詳見載於網上劇場評論平台「評地」之拙文「《完美的一天》及《Disabled Theater》:「真實」劇場?」,網址為https://reviews.macautheatre.org.mo/theater/2016/07/14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