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初學者
一年一度的「英國難民週」Refugee Week UK(註 1)六月在英國舉行,主要支持單位 Counterpoints Arts(註2)邀請了在英的多個關注相關議題團體在東倫敦舉行了小型的開幕式。上次偶然的機會下參加了該團體在英國西南部舉行有關氣候變化及人類遷移的研討營,對他們就議題的討論及舉辦延伸活動,以及主辦人充滿關懷的態度,感覺很深刻;內向的我其實是有點怕開幕式這種多人的場合,但這次也特意請假來參加。
開幕式裡驚喜地發現了兩位研討營遇見的參加者,雖然上次交流不多,但記得營裡大家也曾圍坐說過真實的感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我上前和她們打了招呼,其中一位參加者戴着一對西瓜圖案的耳環,我順口地稱讚了那對耳環,然而話音剛落,我見對方面有難色,氣氛也剎時變得嚴肅起來;我還未來得及反應,當時我只好禮貌地道別,再和另一些認識的朋友交談。
疑問一直在腦海裡縈繞,直至開幕就座後,我從遠處再看了一下對方的背影,一身黑白綠紅的打扮,我才頓然發現那是巴勒斯坦的國旗顏色,「西瓜」是為加沙抗爭的標誌;怎麼我就忘了看過他們抗爭的旗幟?連發送訊息時也以西瓜表情符號作結。那一刻為自己對世界政事和文化的不敏感而倍感內疚,根本無法集中在講者的開幕演講。
生活到外地,渡過一段蜜月期以後,學習和挑戰也就接踵而來;在如此多種族的地方生活,就像回到初生嬰兒般,每次的接觸也是學習。世界資訊變得再流通發達,地球兩端人們也是成長在完全不同的土壤裡,我們着緊的議題,和當下的糾結,他國人或許覺得還是遙遠,反之亦然;那是人的限制,如果心和視野不夠開闊,不經意就造成了衝突,或是加劇故有的刻板印象。
我記得去年回澳門探親時,在近家的社區圖書館裡,發現坐在旁的是一個黑人男人,我有感受到途人經過時,投以異樣的目光,彷彿他是這裡鮮有、不能觸碰的生物般,在旁的我也頓覺尷尬。也許,多元種族和平等對待仍未是大眾討論的議題,大部人感到未有足夠和其他種族人士溝通機會;然而實際上是,自澳門賭權開放以後,在教育及生活環境未有相關配套之前,大量外地僱工已經移入,根據統計(註 3),截至 2024 年 5 月,外地僱工數量逾十八萬,除中國內地外,主要來自東南亞國家及地區,亞洲國家如印度及尼泊爾也佔了一定數量。眾所周知,他們工作的性質甚至是在最親密的家庭裡,被人稱為「姐姐」和「姨姨」的外籍家庭佣工,為我們打理家務日常,甚至成為撫養下一代的主要幫手;不少父母朋友也笑說,小孩對「姐姐」的依賴比自己還深,而外籍佣工放假的日子,父母也難以適應。儘管他們是來自地理位置不遠的東南亞國家,也擁有多元的宗教信仰,也正面對着各國複雜多變的政治和氣候變化議題,我們是否有足夠的知識和合適的態度來面對?我記得曾經聽到親戚對伊斯蘭教徒的家佣在「齋戒月」習俗表示不解,也擔心其影響到家裡正常的運作。
在外地生活了以後,尤其在倫敦這個歷史上大量人口移動的城市,不能單從膚色及種族來分辨一個人的來歷和身份;我才發現,在小城出生的我,對如何尊重及融入多文化的環境,顯得那麼生疏。
文化也許是那麼容易說出的字眼,因為那是我們作為社會個體必然的擁有,在我們舉手投足之間,也可以是文化的一部分;然而文化又是那麼赤裸和無形,脆弱得一擊即破,不用留下任何痕跡。當衝突和誤會發生,我們也可以以此作為保護罩,一句「文化衝突」來粗略/ 粗暴地解釋一切,儘管傷口在無意中已形成,也不用為此負上責任。
回到開幕現場,膽怯的我有過數秒想逃離現場的想法以後,數年異地的直覺告訴我,最好的方法還是坦然面對,如果一切是回到嬰兒時期,還是要從錯誤中成長。待小息的數分鐘,我再叫住了她,她有點愕然地回頭,我為剛才的冒犯而真誠道歉;她釋然地笑着說,不用道歉嘛,我示意來個擁抱,她也回應了,那一刻我們沒有談起文化。
感謝擁抱,為我上了一堂課,還感謝世界對我這位初學者溫柔以待。
註 1:英國難民週 Refugee Week UK 自 1998 年在英國舉行,呼應世界難民週;難民週是世界上探討遷移議題最大的藝術和文化節,旨在慶祝難民和尋求庇護者的貢獻和創造力。詳情可參閱網站:https://refugeeweek.org.uk/
註 2:Counterpoints Arts 是英國註冊的藝術及文化組織,主要進行難民、移民的藝術及文化交流的項目,網站:https://counterpoints.org.uk/
註 3:2024 年 5 月底澳門按行業及所持身份證明文件的發出國家/地區統計外地僱員人數(資料來源:治安警察局),網址:https://www.dsal.gov.mo/download/pdf/statistic/nrworker/A1/A1_2024_05.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