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四季的《Jam with the City》
走過四季的《Jam with the City》,在不同空間之中回答城市。
《Jam with the City》是破藝術工作室持續一年的「即興創作發想」,創作者為四個節氣選擇了四個場地:黑沙海灘(夏)、西灣湖(秋)、亞馬喇前地(冬)、祐漢公園(春),並以村上龍《到處存在的場所,到處不存在的我》和郁達夫的《文人與四季》分別作為空間和時間的發想線索,並利用特定文本作為每一場的結構基礎。
從夏日正午的沙灘到立春時節清晨到公園,《Jam with the City》伴隨走過的四季在城市空間的日常展演之外多了幾分新意,同時在互動之下城市的場景化作一個個等待被開啟的「盲盒」:在這裡我們可以與城市有什麼樣的碰撞?環境和季節能帶來怎樣的驚喜?用城市空間來做演出已不稀奇,每個週末上演的「深度文化遊」已經把這座小城的角落挖個底朝天。與正經的演出相比,《Jam》更像是一群夥伴的自娛自樂,不求精美的呈現,而是將問題懸於空中,再借助肢體和音樂呈現各自的回應。
人的參與
不同於其他招募表演者的作品通常要求「有表演經驗」,《Jam》對於參與者的要求應該是:填咗表就算數(笑),有沒有才藝都不緊要。這種「包容」與官方話語中對「人才」的態度相迥異,聚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們對這座城市懷有相同的感受。儘管創作團隊認為「若果城市就是一個人,城市的不同時期和時段猶如不同階段和狀態的自己,我們如何看待城市,等於怎樣去看待自己。」但在互動中城市多數時候還是人的背景,首先感受到「人怎麼樣」,其次才是「環境如何影響人」。九月傍晚的西灣湖常有跑步散步的市民,他們偶爾停下看看「這班年輕人在做什麼」;而到了春季,年輕人融進社區生活之中一齊跳健身操,便沒人再把《Jam》的夥伴當作是觀看的對象了。
Jam是種好自由的表達形式,用一點音樂就可以把人們黏在一起,與此同時每個個體獨立地被環境吹拂,猶如受光照而向上探索的枝椏,運用身體的感知力帶來的動態伸展。但《Jam with the City》仍是有結構、有意涵的展示,並非百分百隨性:在第一次Jam中表演者在結束時與觀眾探討「人與海的關係」,對話的方式略顯單薄且結構鬆散,未能體現Jam的「融合感」。
作為一個實驗項目,遺憾的是《Jam》只給了那些願意填表的參與者深度感受的機會——或許有人會講,啊街區公園沙灘草地又未上鎖,自己感受唔得?唔得喎。在前期排演時的身體訓練像是工作坊的作法,就個人經驗而言,參與排練時的肢體互動讓筆者切實感受到《Jam》與別不同的體驗,只可惜演出依舊像是一齣戲。
環境的質感
秋季Jam因防疫要求未能呈現現場表演,後續回看線上呈現時發現缺失了很多「質感」:當下的風、夕陽、聲音和最重要的——此時此地的身體的感受。觀看時難免會帶著一種冷靜審慎的視角,想要找出演出的不足或是內在含義,而到了參與其中時所有「評價」都靜音了,只想在伸出雙臂的當下,與面前的夥伴隔空遞去心情。
與今時今日的空間互動時,觀者對此地歷史的記憶同樣在「參與」《Jam》:有友人提到葡京酒店的「沙圈」;黑沙海灘的遊樂設施和口號中即將興建的「兒童樂園」;在西灣湖邊老人指向遠方的高樓同我們講,那曾經都是一片荒地。基於大多數來看演出的觀眾都是本地人,想要找出一些時過境遷的感想不難,不過可以試想一下,考慮到城市裡隱形的居民——若是有外僱、外地學生加入演出,如何在《Jam》的形式下令動作和內容變得更加易懂?
聽見(或是讀懂)城市
或許「空間的能量」不是一個具象化的存在,但這些場景「附贈」的聲音則是天然的禮物:清晨的公園有鴿子咕咕聲,沙灘邊的陣陣浪聲卸下城市壓力;在湖邊排舞的阿姨一遍遍放著勁曲,亦有薩克斯風小組吹奏簡單節拍。秋季《Jam》還邀請了在湖邊吹口琴的張伯伯加入,音樂成了表演連結在地的方式,只可惜視頻中收聲、剪輯的效果遠沒有在現場聽到一位老人即興演奏那般動人。倒是春季《Jam》用了音響放歌——不過周圍運動的居民都在放著自己的運動音樂,這似乎變得合理了起來。
澳門是個好嘈的城市。除了悅耳的、愉快的聲音之外,還有都市生活難以逃脫的環境音:巴士引擎的轟鳴,塞車時不耐煩的喇叭,上方旅遊塔傳來遊客的尖叫,還有周遭細細碎碎的人聲。冬季《Jam》時由演出者報出一些日常的數字(一個包或是一餐飯的標價),再由旁白補上那些出現在新聞和報告中的宏大數字,在輕快的表演之中試圖代入更多反思。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表演中的呈現只是「展示數字」,未能引起更深刻的關聯。
在文本應用上,觀眾與文本之間未能通過表演者建立一種可靠的連結,反而是要在對原文本的熟悉和對空間有所理解的基礎上去重新理解演出。多種元素雜糅在一起之後便有些重點模糊了,好似一首全是重拍的曲子,音樂有特點、內容值得細想、表演者互動好精彩⋯⋯當然這些因素不衝突,只是所有成分的運用最終目的都在於「呈現」答案。
結語
借來四季的溫度和風雨,借來生活中尋常的空間,借來文本中的愛與別離。《Jam with the City》無疑是一個好的嘗試,結合肢體、文本、音樂等多種形式,向內挖掘個人的體驗,同時向外探索空間的作用力,令人切實體驗到城市與個體的連結。從一個規整的模塊化的演出到融入社區生活愜意的生活展現,在四場演出的輪轉之後變得愈發有趣,即興隨機的動作將留在呈現的那一刻,但對於城市的思考不會停下腳步。在一年的嘗試之後,下一步《Jam with the City》可以改進的空間還有很多,如何進化成一個更屬於澳門的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