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哩骨遊記.特種兵攻略》:想像中的特種兵,繼續攻略我是誰
因為在看完演出之後寫了 1500 字卻因為沒有保存而不想再寫一遍了所以我決定這一遍用嘴來寫。雖然這個演出叫《特種兵攻略》,但實際上與社交媒體上所講的特種兵並無強關聯,畢竟在我的體驗裡面跨國飛行十個小時落地之後衝回澳門看演出的我才是特種兵。
但標題用什麼字眼有什麼所謂呢?難道講澳門人就必須要用澳門人這三個字嗎?
比起我今年在歐洲看過的其他演出我知道回到這裡看戲自然是要降低自己的期待。因為我不能指望這裡的演出深刻批判資本主義,更不能指望他們獲得一筆歐盟資助然後把一個演出做到地區巡演,在這個地方就是要在種種不可能之中做出一點可能的事。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特種兵攻略》已經滿足了我的期待。他們要講的是劇場裡面不講的,甚至是新聞或文學作品裡更不會講的新的身份認同。儘管這甚至不能稱為一種身份認同但他們要講出來,這是一個事實陳述不是問句不是假設事情真的發生了,我們只能看著,不能苛責為什麼新澳門人是這樣的。
「什麼是澳門」誰說得清楚?
當然在我看來他們都是澳門人,因為他們都有澳門永久性居民身份證。在國外生活的日子裡身份認同變成了一件模糊的事:同學 A 可以是在 A 國出生、在 B 國長大,同時持有 C 國的護照的全球公民;自然而然地,他們因這些身份可以獲得某些「特權」:比如歐盟學生減免一半的學費;又或者有能力不假思索講出三國語言。我似乎從未與他們探討過這種特權,就像我不需要多講為什麼中國會有審查制度——這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但你我都知道不是。所以擺在這個演出裡,我首先想到的還是非澳門人與澳門人的視角,卻不曾想過這些小演員在來到澳門生活之前,也是我分類裡的非澳門人。畢竟「什麼是澳門」誰說得清呢?我喜歡演出裡面近乎調侃的挪用:家和媽閣廟看起來沒有什麼區別,而澳門看出去不過是樓與樓之間的間隙,網圖裡舊樓與豪華酒店交相輝映宛如幻景。
因為在他們的描述之中,回憶裡美好的片段或者是情緒都是來自於非澳門的成長歷程,而在澳門的日子裡面他們並沒有收穫那麼多想像中的快樂。但是除了這些生活在本地的人,有誰會每天心懷喜悦地去看澳門呢?除了生活在本地的人,他們能夠看到的澳門也是非常片面的,但這不重要,這只是形象的一部分。
所以在這個層面上要讓誰來說這個形象以及這個形象能夠被多少人看見,我覺得是這一部戲提出的問題,這讓我想到的是早先看《石頭外傳》時,Jenny 提到他在接手石頭公社的時候,做出來的戲不被前輩所認可,就覺得他為什麼和上一輩做出來具有政治性的演出差異那麼大呢?但這種差異我想觀眾或者是整個社會都應該接受的一種轉變,因為他們已經到了一個新的時代,他們要講他們新的故事,甚至哪怕他們講出來的不是澳門的故事,而是一個已經融入大灣區的敘事。
這又如何呢?也可以說是因為這些演員他們尚沒有足夠的精力去描述他們在澳門和在澳門之外生活的差別,因此在某些敘述上會變得單薄,甚至也沒有任何批判的想法,因為他們對此一無所知,所以更不知從何而來的批判。
我想當他們真正走出澳門之後,所獲得的衝擊體驗和理解,更能夠說明什麼是澳門人。所以他們在戲中有提到要離開澳門的話要帶走什麼?這裡導演或者是編劇非常巧妙地設置了一個環節是如果這些東西澳門都有,你為什麼要帶來?但是他們在描述自己所帶來澳門的東西是往往都是和與親人的回憶相交織而成,他們在離開澳門的時候,能帶走的這些回憶,如何去證明他們曾在澳門生活過呢?
被挪用「特種兵攻略」
好,扯了半天身份澳門人這些與我無關的東西,我如果回到這部戲本身的話,我其實比較感興趣的是它舞台如何調度以及如何呈現。因為燈光師還是同一個燈光師,所以這一部與前兩年的《詞話人間》其實非常像,就連在調度多個演員的方法和舞台呈現上都頗為相似。但是因為現在台上的這些演員實在是太年輕了,他們太有活力了。那種活力我感覺是在之前的舞台演出裡面很少能夠看到的,他們有一種不在乎的衝勁,他們甚至也沒有什麼表演,他們只是在講自己的人生故事,但是當他們真正在台上交換情感以及他們的熱情時,這是一種非常難能可貴的體驗。
我首先感覺自己已經不再是年輕的那一輩,而更年輕的那一輩已經冒出頭來。
其次,他們這一輩或許在未來將會成為掌握下一代澳門敘事的人。我不確定會不會是他們又或者是更精英的另外一個階層。但我很好奇他們現在這樣子講出來的故事是毫無疑問不被人接受和認同的,但是他們的敘事以及他們的經歷在十年之後是否會成為一個標點呢?就像當人們想起在疫情之後的這一代,他們如何理解在澳門的生活?是否是已經逐漸退到去珠海才叫在澳門的生活,就像講回到標題裡面的「特種兵攻略」,我覺得倒是有挪用的嫌疑,因為其實在故事裡面他們描述的澳門,或者是他們描述特種兵攻略裡面的澳門,是社交媒體上扁平化的想像,而作為澳門人本身,他們其實並沒有這種特種兵吃的體驗,即便有他們對於緊迫的在這一個城市一天之內走遍盡可能多的景點,這件事沒有特別深的體會。
的確,他們在之前的訪談裡面有提到自己在其他城市有過這樣子的經歷,但這只是一種潮流,這對於他們如何認識這個城市似乎有一些距離,而他們在挪用這種特種兵攻略的想像的時候,我會感到一種陌生,他們彷彿站在了小紅書抖音的敘事裡面,但他們離那種短視頻里描述的生活仍有一定距離,更別說真正參與到短視頻的生產和製作之中,一切還停留在想像的層面。
可是回到現實生活之中,這種特種兵的理解、想像或是實踐其實是把重複這些話語的人們進一步推離真實生活。這麼講或許有一些難以理解,但是因為這種快速的短暫的停留,不能讓人對這個地方留下任何印象,他們只是走過,他們不在乎這個地方有什麼故事,所有的景點,所有的建築都只是照片的背景牆。
而如果澳門人都被社交媒體壓得扁平,他們便無法講出任何澳門故事/澳門的事,任何作為澳門人才知道的事,即便是用上那句「99% 的澳門人都不知道」,這個引子背後講起的不過只是個打卡點,那不是一段家庭的回憶或是童年經歷,他們有過的太少,想知道的也太少,而娛樂的需求已經被其他地方所替代,所以若是過了,覺得黑沙海灘就是世界最南端的年紀,這裡的一切都不再吸引他們,又要如何去吸引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