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遠方」,難「接近」——《遠方》觀後
在高度追求娛樂化的世代,肯掏錢買票入場並花時間看演出的觀眾已屬難得;敢於欣賞一個老早就標榜為「實驗性」強的劇場美學作品,他們要麼是劇團鐵粉,要麼是小眾藝術愛好者,或者如筆者般——挑戰自己對「實驗性」的接受程度。
藝團在詮釋或創作實驗性作品時永恆要面對的兩難:如何取捨或平衡作品的「劇場性」與「觀眾接受度」﹖《遠方》是一個勇敢的嘗試。如宣傳內容中提及,創作團隊試着將觀眾與舞台上的演出之間的連結,拉開至一個最遙遠的距離。雖然製作團隊在公演前已在大眾媒體或社交網絡上提供了不少的介紹資訊,着力調整觀眾的期望,並提醒觀眾進入劇場前先看網上場刊,提早引導觀眾明白是次演出側重劇場美學、非線性敍事、風格化的舞台語言或抽象概念的隱喻等等這些「劇場性」特質,但提前預告與親臨感受卻是兩碼子的事。他們把「劇場性」渲染得噱頭十足,讓觀眾暗下挑戰自己的決心,躍過那道標榜「實驗性」的鴻溝,買票入場;遺憾的是,在筆者看來,那道連接觀眾與作品共鳴的橋樑卻還在懸在半空。
從第一場兩位演員的超現實說話節奏、風格化肢體語言、低飽和色調燈光及各個遠離觀眾演區的調度,均令筆者老早就放棄從演員台詞追尋敘事的線索,而疏離感、抽象舞台語言及飯氣攻心等因素令筆者的思緒慢慢飄向遠方,需強力控制眼皮下垂的恐懼感及不安感油然而生。那唯有努力嘗試從中找尋一些較能理解、較能「接近」的切入點來醒腦提神吧!
首先,就是那個掛在上層演區正對觀眾席的電視屏幕。屏幕間斷地切換不同的實時影像:上層演區正製作帽子的「演出」、布幕後的部分演區,以及觀眾席。整場演出,演員大部分時間停留在舞台深處,在昏暗燈光之下,基本上看不清楚他們在做甚麼。當通過屏幕畫面清楚看到演員原來是在量度或剪布時,筆者彷彿頓時接通演出迴路,心中暗爽終於與他們「接近」了;又或看到幕後演員背對觀眾的表情,甚或看到部分觀眾看戲的狀態,筆者便趕快抓緊這些碎片,希望接下來的內容能繼續層層剝開,慢慢看出所以然來!雖然電視屏幕「轉播」的時間短暫,但那些時刻至少能把筆者從遠方「接近」現場,驚醒原來正在看演出!
另一個最讓筆者「接近」的瞬間,是第二場兩位演員在上層左右兩側對話的片刻。他們居高臨下,似乎正對着下面觀眾評頭品足,據筆者猜度,在他們口中,我們觀眾似乎是些被廢棄的帽子,正在被燒掉。這一刻,首次出現較亮的面光讓觀眾看清演員的臉,同時由於他們站在整個演出中最接近觀眾的演區,以及對話中拉入觀眾的參與,故無論在物理的台位上、觀眾的投入感及燈光設計配合上,終於可以讓觀眾「接近」。
最後一個較「接近」觀眾的元素,就是演出期間間歇出現的突然巨響,以及射向觀眾的強烈燈光。事實上,整個演出充斥着各種聲音,有明顯能被辨別的,如做帽時的工具聲音、擦電視機聲音等;也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雜音,而那些突如其來的巨響,就令筆者瞬間清醒。另外,由於演出大部份時間都是在昏暗燈光下進行,故幾次直射觀眾的白燈,便頗令觀眾有「臨在」感。
筆者的挑戰應該是失敗了。這「遠方」實在太遠,無法「接近」。「劇場性」與「觀眾接受度」的平衡是一場藝術與溝通的博弈,創作團隊在發揮其創造力,開拓觀眾嶄新感觀的體驗時,是否需要提供一些情感聯繫作為溝通橋樑?可能文本中或創作者已給了不少符號的提示或具象的情感,帶領觀眾進入那個世界,但若觀眾無法從演出中感受,或自覺被排斥在外的話,那是否變成演出的自說自話呢?如此,觀眾只能帶着困惑飄到自己的「遠方」,各顧前程,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