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必須「課後補習」才能讀懂的演出
如果說卓劇場上一部作品《流螢》是在頹敗和絕望之中看到希望,《遠方》則是希望在無盡頹敗和絕望中被逐步侵蝕和消解。這部僅有三幕的劇作,以跳躍的時空呈現女主角的成長過程中如何被暴力及極權馴化。第一幕中,年幼的女主角目睹叔叔虐殺孩子的恐怖景象,卻被阿姨以溫柔的謊言安撫,繼而想要幫忙阿姨一起清潔虐殺現場。第二幕女主角長大後到製帽工廠工作,看似回歸日常生活,實則是參與製作行刑儀式上使用的華麗帽子,而女主角從第一幕對暴力的不解驚恐到如今的麻木接受,更是由暴力的目擊者變成了間接的參與者。最後,在第三幕中女主角與丈夫及阿姨共同捲入一場連動物和大自然都參與的全球戰爭當中,劇情完全脫離現實,形成了一個荒誕世界。
是次演出卓劇場聯合眾聲喧嘩大膽地捨棄了傳統上最具力量的舞台中央,而選擇利用台側及劇場上方原為後台的部分進行表演,儘管這種空間設計不可避免地與觀眾產生了疏離感,但實際呈現的力量卻絲毫未減,張力十足,同時充分利用了黑盒劇場的特徵——尤其是上方區域天然具備的工廠感,與第二幕的製帽工廠情境完美融合。這使得劇場空間本身成為敘事的一部分,而非僅是演出的容器。
然而,從筆者角度來看,在第一幕選擇以成人演員扮演小女孩一角並非最完美的處理方式,儘管導演已利用燈光與站位試圖弱化演員的成人特徵,同時演員亦壓低身高、蜷縮肢體來模仿孩童,但第一幕在劇情本身以及表演風格仍具一定的寫實主義色彩,因而難以完全消除「成人扮小孩」的不自然感。同時,這種處理方式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劇作本身對兒童過早接觸暴力這一情節的沖撃性,使觀眾在情感共鳴上有所折扣。
另外,《遠方》並不是一部容易消化的作品,其對極權及戰爭的批判極為隱晦,特別是第三幕中大量對白表示某些動物或大自然現象(如地心吸力及河流)加入某國家戰爭陣營,這看似充滿想像力,但卻令筆者帶著巨大的問號離場,直到重讀劇本、查考資料後才勉強拼湊出劇作家對戰爭的批判——但有多少觀眾會在事後做足這樣的「課後補習」?筆者並不是在追求那種如古早日劇般的「直白式說教」,但《遠方》批判性實在藏得太深,這種過度隱晦的隱喻彷彿在觀眾與作品之間築起了一道高牆,同時而當觀眾因看不懂而放棄思考時,無疑令劇作家與導演的思想價值以及社會批判無法有效傳達。
因此,也許《遠方》留給我們的,除了對劇作本身的思考,也為戲劇創作者與觀眾的關係提出了新的課題:劇場演出究竟在「直白說教」與「孤芳自賞」之間該如何找到平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