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場刊的故事,一本「年鑑」的誕生
去年12月我在台北看了一個小劇場團體的30週年紀念演出,「河左岸」的《星之暗湧》,你會說一個1991年的小劇場作品,今天再看還能前衛嗎?但最終我還是看了,全因這些名字過去(就是我初接觸劇場那十年間)只可以在書本上讀到的,今天已是30週年,並且在你眼前,為什麼不去「朝聖」?
離開台北時,我發現不知何故多了一本《星之暗湧》的紀念場刊,場刊設計方式刻意模仿90年代簡約風格,很懷舊,不過我還是不想帶著兩本一樣的場刊回澳門,於是我問台北的朋友要不要收下,可是她說︰「我有了。」於是我便隨便丟在桌上說︰「唯有拿去廢紙回收。」朋友一臉可惜的看著我,「紀念版啊!澳門沒有做劇場的朋友想要嗎?」這一問,其實是刺中我痛處。我腦袋其實真的翻不出願意收留這份場刊的澳門朋友。我記得當初接觸劇場時,每一份場刊、傳單、門票或報紙上有關劇場的剪報,不管澳門的,尤其是外地的,我和同輩的劇場朋友都珍而重之,因為對當時在澳門「搞戲」的人來說,相關的資訊和資源實在太缺乏了,因為大家都是業餘參與的,流動性很大,沒有人可以完整收藏一個劇團的所有活動資料,我們這些小輩要知道澳門劇場的過去不容易。由於資源問題,在澳門要看到其他地區的劇場演出也很困難,到大學時因兼職賺到點零用錢才在萬般計算下到香港看一兩齣海外的專業表演,每次都在演出場地收集大量傳單帶回澳門,像讀小說一樣重覆閱讀傳單上的每一個字,好像沒機會看這些演出,讀過傳單就當長了知識。有時,朋友到香港看了一些好看的戲,又會在離場時偷偷多拿一本場刊帶回來送給我,那時澳門劇場資訊真的很虛弱,我們真的很飢渴,這些場刊、傳單都是糧食、補品。
看著那本多出來的紀念場刊,我問我自己,今天在澳門要獲得世界各地劇場資訊已十分容易了,澳門本土的劇場資源看起來又比過去豐富許多,有不少劇團有自己的行政人員、有自己的場地,但劇場資料整存的意識是否也有提高?一本場刊、一張傳單、一份劇團的演出數據,它到底是一種向資助單位、向政府部門、向上級交差式的文件?還是它有一種更高的存在價值?它跟整個澳門的文化發展有什麼關係?對我們做劇場工作的人來說,它的真正意義是什麼?
這本「河左岸」的場刊,跟上面的問題有什麼關係?我問這些問題的原因,也許就因為「年鑑」的編輯工作,也許就是每天面對這大堆似乎大部份與我無關的資料時的納悶。
我想,每個收到「年鑑」資料收集表格的劇團,都會覺得納悶。那麼多的活動,那麼多繁瑣的行政工作,還要填這一疊看得人頭暈眼花的表格,「攞出世紙都冇咁煩」。事實上我也覺得很煩,有時我也會想︰如果可以凡事經過不留痕跡,人生會否好過一點?瀟灑一點?
所以,我在這裡還是要感謝每一個填表格、交資料的團體,你們不厭其煩地為「年鑑」回答很多問題,補充、更正好多資料,還有「年鑑」工作團隊裡面每一個人,以及幾位無私奉上個人收藏的朋友。
一個城市的文化藝術資料、數據,其實就是一種公共資產,「年鑑」的出版是一個將文化資源公共化、透明化的過程,公共部門責無旁賃。澳門劇場從業餘邁向專職業發展的同時,資料的整存意識仍有待提高,文化局主動策劃「年鑑」的出版,是重塑澳門文化主體性的一種承擔。差不多兩年前,澳門劇場文化學會接下承辦「戲戲年鑑」的任務,同時也自知相關經驗與能力亟待累積、提升,盡可能做到全面、準確,也準備好面對在所難免的遺漏與失誤,面對業界、讀者的指正與建議,因為這不只是回顧,而是一個起點。
最後,我想說,做這些資料整存工作,真的很枯燥、很悶,一個個看起來差不多的表格,一大堆看似跟我毫無關係的文字和數據,但當你將它們看成澳門文化發展的其中一條經絡,是你我生命、成長中的情感印記,它的確比拿「出世紙」更麻煩,但意義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