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e in Macau 2.0》延伸討論──有關紀錄劇場
其實除了對紀錄劇場的探討,我還有很多關於藝術形式(偶物劇場)及本土意識的思考想與大家討論,但工作時間所限,就先以踱迢這第三篇關於《Made in Macau 2.0》的評論出發,談談以劇場探索真實紀錄這回事。
「於是,這正凸顯出戲劇史上常常出現的『藝術真實』與『歷史真實』之間的辨證。」 (踱迢)
關於「歷史對藝術真實」這個很值得深思的課題,我們於是在《甲戌風災》這個由歷史記錄出發虛構成的短篇小說,再由創作人以「文學閱讀」的角度出發創作成的改編劇本,再由劇組以劇場語言、角色投入的角度中轉化成劇場體驗,這個多次創作過程中繼續探討。我不知道最後能去到哪裡,探一個甚麼究竟出來,但摸索糾結與反覆自我叩問的過程,對藝術創作來說,是最有價值的時光。
一直覺得值得討論的,是對於「紀錄劇場」(Documentary Theatre)的定義。當然不能一錘定音,只能相對談我所能接觸的層面。在中歐,紀錄劇場被認為是分類傘上的主目錄。就像「偶劇」(Puppetry)一樣,它下面還包括了「Mask面具(對偶戲的人來說是)」、「拉線偶」、「手偶」、「杖頭」、「馬戲偶劇」⋯⋯等等一大堆,而且不斷推陳出新;而「紀錄劇場」這項目錄之下,又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形式,就如「由真實(非演員)的個體自己口述/出演的」、「演員配合紀錄片或文本出演的」(澳門上演過南韓藝術家對北韓做的社會實驗後演化的劇作《全民Pizza》)、創作人從真實事件(Event)編作的、自傳性的、人物傳記式的、引錄劇場(Verbatim Theatre)等等。「紀錄劇場」像是個「打開概念」的定義,就如在這目錄再之上的「另類劇場」。
然後,劇場這種藝術形式作為一種引子,打開了一些思考空間後,個人覺得很重要的是延伸出的「討論」;演後座談也是一種,尤其在這高速遺忘與單向溝通的城市模式裡,它讓觀眾不止接收創作人的意圖,還有「聆聽」其他觀者的思考過程及表達己見的機會。
從《Made in Macau》這個創作的回響中,意外收獲是啟發了這個思考出發點:劇場藝術如何令觀/演者(或被敍述的個體、事件)對「了解」對方(或議題的共通性)產生渴望;若渴望真的被引發了,又如何能在劇場外得到回應;回應又有甚麼意義或作用。觀者能抒發己見、經歷,可能是紀錄劇場的加乘作用,所以每個留言、問卷問題、想法也有它被聆聽和回應的意義,然而,然後呢?也許引發更多個體創作,以創作回應創作也是種「意義」或「作用」?又回到「創作要有試驗和實踐」(劉以鬯),未實踐推測又不能成立;所以我現在也先來回應及延伸討論,因為身在裡面看實在會模糊,希望多交流思考。
另外我很想分享的是,作為這齣紀錄劇場的創作人,其中一樣想要摸索如何拿捏的,是要帶出多少個人主張或批判(judgment),因為這些會直接影響、甚至壓縮觀者的思考空間--可以壓迫他們走相反的思路,也可以引起共鳴;但你永遠不知道「所有」在場觀眾的立場,只堅持灌輸自己的政治/道德意識正確,那無疑是把部份觀眾拒諸門外,劃起界線,否定社會裡的其他思維;不主張個人觀點?其實在你篩選留下來的內容、元素之時,已經運用了個體權力,藝術創作大概沒可能絕對客觀(雖然可以以「相對」客觀的敍事手法去呈現)。但想做到「邀請」大眾一起,以藝術為入口去多角度觀察、進行再思考,那拿捏箇中的「可辯性地帶」(What),對引發一種批判性思維就很重要;「留白」亦很重要(What not),如何「說」故事更甚(How)。
在不同地方做這個演出,最大的體悟是地區性思維的分野。各地的座談會上,重複出現最多的問題是:「很好奇澳門/香港/捷克的觀眾會怎樣想~」我也很好奇,這是為甚麼我們在看演出以外多做了一點點「連結觀眾」的事。到現時為止有些有趣觀察,例如:
捷克觀眾會說:「有一天,我們會一起找回那架失去了的單車。」;
香港觀眾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會不據理力爭取回那架單車?!」;
澳門觀眾則覺得:「能體諒妳父母為甚麼不去問回那架單車。」
踱迢文中提及:「你有權力決定你想要的歷史是什麼,不是接受別人說歷史是什麼,『紀錄劇場』也好,『自傳式劇場』也好,它不外乎是對抗主流歷史書寫,展現的不是『歷史論述』的權威,而是需要觀眾對任何一種『歷史』書寫(包括《Made in Macau 2.0》這個演出),帶着批判性的反思,而不是被灌輸。」
獨立思考(Independent Thinking),批判性思維(Critical Thinking),讓不同的人在同一空間一起思考無論是相對「陌生」還是「熟悉」的事物,正是做紀錄劇場想引起的效果。
寫於:2017/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