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空間/他們 ──記台灣海外挑戰之旅
「2016街大歡囍-當代X社區藝術節」在台灣當代藝術館周邊街巷舉行,由十月一日到十一月十三日,在大同區的承德路、赤峰街、南京西路等等大街小巷,進行維持四十四天的社區藝術節,旨在推廣台北的巷里文化。活動的場地分為三個類型:「『藝術漫步』計劃、『藝術萌芽』計劃」、「台灣當代藝術館與鄰里辦公室」和「『藝術一條街』及公共美化作品」。
在「藝術漫步」的作品設置點中,筆者參與了距離藝術館最近的第一個作品《黑白棋》。台灣藝術家黃立慧利用了藝術館前的貨櫃空間,創造了一個集遊戲、交流領域和藝術於一身的參與式作品《黑白棋》。作品中的棋盤為劃定區域,並依據藝術館周邊的區域而製定座標,以四條街道形成正方形棋盤的四邊邊緣(劃定區域分別是中山北路、承德路、市民大道和民生西路)。《黑白棋》邀請參與者一同下棋,並在下棋之前, 將參與者分成兩方──劃定區域與非劃定區域內的居民或商家,兩方需要被不同的方法將身體的輪廓記錄在牆壁上:區域內的居民或商家(「在地者」)會被藝術家因應其住所或商店的方向,和棋盤座標上的對應相對位置,在牆上用鉛筆描畫身體輪廓,然後用漿糊塗滿已勾畫好的輪廓面積,其後的每一次出現,就會在輪廓面積上再塗一層;非劃定區域內的居民或商家(「外來者」)會被藝術家用黑膠帶勾出身體輪廓,並根據非劃定區域中的住所或商店方向、在作品中現身的時間及作品中模擬日光的燈光系統,在牆上留下身形和到達時間。留下身形記認後,「外來者」就可以拿黑棋下棋,「在地者」則用白棋和享有優勢──可以在其住所或商店的相對座標上放下棋子(不管黑棋是否已在同一座標上),而每人一天限下一步棋。
街道屬於誰?
黑白棋是一種策略性遊戲,棋局始於首先放在棋盤中央黑白相隔的四枚棋,過程需要黑白兩方輪流下棋,終結於雙方皆不能下棋的時候,由棋子數量較多的一方勝出。棋盤是城市空間的比喻,遊戲中的規則形成了城市空間的框架,棋盤上的棋子像是參與者身體在空間中的介入,牆壁成了作品記錄的延伸形式,記錄了參與者路過與使用、穿透該空間的痕跡。棋局上的攻擊或被反攻時就是對空間佔有率的爭取、權利流動以及攻守策略。作品以下棋作為一種參與形式的遊戲,邀請遊客與當地人作一場腦力對戰,並以自身身份和所在空間作為立場,討論著在地者與外來者之間的關係,似乎在回應城市的開拓和觀光業發展的同時,也在提問:城市中的街道屬於誰?我們的空間在哪裡?
「我們」/「空間」
關於「我們」和「空間」,在作品中的參與者被劃成兩方──「在地者」與「外來者」。基於當時的狀況,我是「外來者」,下棋時代表著「外來者」爭取「我們」的空間佔據率,而「在地者」成了防礙「我們」使用空間的「他們」。但是「在地人」的空間被「外來者」使用算是被侵略嗎?我並不認為這是被侵略,因為「外來者」也包括本地人。劃定區域內(在地)或非劃定區域內(外來)的居民或商家泛指該區域的長期使用者,但使用者中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移民、外國人和旅客,所以內和外的區分標準並非依據使用者的身份國籍,而是在「在地」的長期使用率。作品以下棋的方式大概地統計了該空間的使用情況,在我下棋的時候,雙方棋子數量不相伯仲,代表著雙方在該空間使用率差不多。在前面「外來人」的「協助」下,我將差不多一整行的棋子都食掉,全變成黑棋子(但是後來查閱黑白棋的資料時,才發現那是很多新手會犯的錯,就是以為吃越多越好的「多子策略」)。在下棋的同時,也意識到街道空間的使用者不只有黑白兩方,還有許許多多的使用者,例如駕駛者、居住在城市的小動物等等。在很多情況下,我們經常忽略了「非我們」的族群,如果「我們」在從未諮詢的情況下,就將「他們」歸納成「我們」,我們又如何幫「他們」下定論呢?
也許,空間是種流動性的概念,我們不曾擁有空間,是空間賦予我們流動的權利。 街道或許不曾固定地屬於某一個族群或某一種身份,它只屬於當下的使用者,而當下的使用者常是流動的,所以街道空間的權利也是變動的,就像下棋時的權力流動一樣。
「我們」和「他們」的棋局
在參與作品的當天,藝術家和協助的朋友也在場講解遊戲規則,她們都十分友善和熱情, 解釋作品規則之餘還不忘跟參與者聊天,最後還因為藝術上的共同興趣留下了聯絡資料。下完棋的時候,黑棋(外來者)在棋子數量上稍稍勝出。在筆者從台灣回來後,再次跟負責看管的朋友詢問棋局的最後結果,她告訴我說,本來是白棋(在地者)領先,但在最後一天,一位外來者特意回去下棋,結果還是黑棋贏了。我心情突然沉了一下,明明是我方贏了,但還是為了白棋輸掉而感到失落。在現代化的其他城市, 空間的佔有、流動性和爭奪,類似的事情可能每天重覆發生,無數的「他們」和「我們」正在進行大大小小無形的「戰爭」。「他們」和「我們」無時無刻地交替著,在外地,對於當地人來說,「我們」是外來者;在澳門,對於外地人,「我們」是「他們」。這棋局的結果令筆者所產生的失落感,不僅是為了白棋的落敗,大概也是不禁讓我聯想到我們的城市:面對「他們」,「我們」會是輸家,還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