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中埋藏的情緒
疫情下的身體,開始發出了警號,應該說,那是一根導火線,把埋藏在身體裡的隱患,在缺乏與外在環境互動的狀況下,一一爆發。
醫生告誡我,背部的肌肉,緊繃得不能和他對應,必須學會放鬆,當他說「對應」時,我想到「對話」,在每日的消耗中,多久沒有和身體對話了?夢裡,我站在兒時的體育場進行跳高練習,那道橫桿扛在遠遠的地方,腳步未起動時,腦海已在想像被橫桿絆倒的一刻,被眾人圍觀的場景,恐懼也被一層層地埋藏在身體的深處。
五月,我參加了由「梳打埠實驗工場」舉辦的舞蹈及動作治療體驗工作坊,不約而同地,不少同學都表示,他們想和身體「對話」。在工作坊中,導師帶領我們嘗試認識我們的身體,我們由簡單的熱身、二人協調動作,至由盤骨延伸出關於出生的想像和練習,我們像初生嬰兒般,觀察和審視我們已共生多年的身體,在身體扭動、歇息、又運轉的過程中,偶爾牽動了記憶的尾巴。我們談到,社會規範和教育可能會使我們慣於壓抑心情,身體也在不自覺中累積情緒,一個鮮活的記憶也在皮膚底層冒起。在過去兩年異地的學習中,有次,我曾經遇到學校老師不公平的對待,正進行的項目突然被無理地打斷,而另一名英國的同學也遭受類似的對待。
然而,當收到消息的瞬間,我只想獨個兒安靜,我們教育體制裡先閉聲,並反思自身的習慣,讓我處於自責狀態,而憤怒卻要待到一、兩天後才湧現;同樣地,那名英國同學得知消息後,大聲地拍打了老師的桌子一下,並接連理論,他們也被平日溫和的他嚇倒,他說他當刻就是感覺很憤怒,必須釋放。我想,我們其實在承受著相似的憤怒,卻有這樣的對比,讓我不禁驚訝,我在自小的教育環境裡,身體和情緒如何被「馴養」?我們最喜歡稱讚小朋友乖巧,但「乖」的背後,會否也是一種自我隱藏和壓抑?甚至遭到不公對待時,也不懂把情緒釋放,讓別人聽到我們真實的聲音,或是,要花更長的時間去尋找情緒的根源,我們為此多消秏了多少時間和精力?細談之下,更發現,同組的學員在成長的過程中,在工作和家庭中也曾遇到不少壓抑情緒的狀況,我們也曾以為,不發一語,「安靜」就能換來事情的解決。
或者,我們可以把這些遭遇,輕易地解讀為文化差異或性格不一,沒有誰比誰好。然而,我們當下的社會確實是充斥著越來越難解複雜的問題,當我們看到鄰近城市近年來激烈的社會衝突,目睹疫情逐步向世界蔓延,經歷澳門愈趨封閉的政治討論環境,乃至更個人的家人與工作等生活困擾,我們的情緒在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起伏;我知道,在聽到這些消息時眾人的沉默中,我們或許把情緒,再要壓得深至,連我們都不願去探索的地方,直至換來片刻面具下的安靜。
有人說,這次疫情把人類推進孤獨的隔離狀態,同時,也在孤獨當中,也是讓我們自省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