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之死
劇場如果有死亡的一天,那會是怎樣的呢?會是鐵律明文規定不允許演戲,不允許劇院存續嗎?還是觀者與演者都忘了劇場之為劇場,讓舞台上發生的事僅剩樣版的虛殼?當然,任何一者的出現都是災難,但我認為二擇其一之下,說不定前者還更好一點。起碼在極權統治的欲蓋彌彰之下,反抗的火焰、表演的慾望會在人心的深處愈加明顯。可是,假使一個社會所有人都在迷迷糊糊半推半就之下,自願交出自己想像的權力,換取經濟的景氣和低俗的娛樂,那麼劇場也許就真的死去了。
近年,澳門多了不少本土製作的影視作品,內容大多是為博觀眾一笑,純粹「For Fun」的,這些輕鬆小品背後的計算往往是點擊量和商業價值。相比之下,澳門黑盒劇場裡那些小眾實驗劇作,雖然有時還是忍不住的毒舌吐槽一番,但退一萬步來說,還是得感謝澳門部份的劇場工作者,在資本主義的強壓下仍在堅持創作,嚴肅地正視社會當下的本貌,甚至在某程度上,支撐著我們的城市靈魂。
近來本地及鄰近地區社會上發生的種種可見,和不可見但昭然欲現之事,總讓我想起港漫《火鳳燃原》裡的一席話:人皆可為堯舜,就是對有尊嚴活著的人最大的明道,也是對當權者最大的警示。人皆可為堯舜,談的就是可能性的問題,劇場的可貴之處,也在於「可能性」和「想像」,而我們會不會有朝一日,看到極權具現為人,站在劇場的對立面之上呢?
在此之前得思考的是,我們又是怎樣看待我們想像的權力?
在海邊長大的孩子,從小就無意識的善於游泳,同樣生活在資本主義裡的小孩,也無意識的長成機敏的商人。我想,商人不是特別的愛國,也不是特別的不愛國,只是一切唯利而論,按價而衡。那麼當一個城市在大敘事之下,從一開始就注定只有被論述的份,機敏的商人又會不會有價的想像,在市場上拋售呢?我相信不是一點點錢就會把人迷得鬼迷心竅,除非是超出自己能力範圍應得的大把大把鈔票,才可能讓人樂意交出些甚麼來。
一個由商人群居而成的城市,是幸還是不幸呢?然而退一萬步來說,在民主的限時之內,我們總還有選擇的權利。一方土地的劇場是浮是沉,端看大家選擇把劇場當成一種藉嚴肅來娛樂的玩意,還是一個藉娛樂來嚴肅的場域,要抗拒一個城市的劇場步向死亡,資源、制度、教育或者都在其次,首要對抗的,可能正是對自己睜一隻眼閉一眼的行徑誇誇其談的一代人的集體無恥。
在一個「發展」二字聽起來就像是蠻暴廝殺的時代,有時會漫過一種虛無的失落感,彷彿眼看著一直以來賴以為基石框架的物事,一件件的消失或改變,又彷彿這些年來一直沒有得到、只有失去,希望這只是我一個人胡思亂想而已。早些天又聽得「拍板」從戀愛電影館退場的消息,更感歲月無常,在枯燥的日子,只能儘可能的自強自勉。
願劇場往後仍能是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