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巷七號睇樓團》:與鬼魂對話
在沒有二次觀演的前設下,不得不說《大堂巷七號睇樓團》的燈光設計頗具匠心,從盧家大屋環境特徵的運用中,可見設計師的巧思,但從作品整體而言,光影技巧的賣弄無法掩蓋作品結構本身的突兀感,時長45分鐘的演出以茶廳填寫資料為始,以驀地的一下鑼聲作結,當中以地產經紀與亡靈歐陽氏之間一連串格格不入的對話充當主體,過程中不乏矛盾之處,頗費思量。
循一般及善意的思路,作品佈局應有創作者主張的指涉,筆者將之解讀為澳門新生代的孤寂。在觀演過程令筆者洩氣的是,當歐陽氏敘說起盧家的家族史時,不論是地產經紀的自說自話的回應,還是文化遺產領域中的一般論述(澳門是個賭城,盧耇是澳門第一代賭王),當下與過去之間,呈現的卻是一種無效溝通。
創作者特別說明,歐陽氏作為鬼魂,地產經紀無法聽到前者的話語,加上兩者各說各話,話題不一,前者對盧家起落娓娓道來,後者則對建築物的種種細節喋喋不休,令每一輪的所謂對話皆宛如斷層,此處意有所指。雖然沿著博彩業的線索,盧氏家族的興衰史的確勉強能夠和當下產生聯繫,但創作者似乎有意強調古今之間的隔閡,不過是百多年前的事,但盧家的故事聽起來彷彿久遠得與數百年前葡萄牙人東來的事跡無異,當代人所熱衷的置業、工作、發展等事,無一能和那「咸豐年前」的故事扣上關係,透出孤絕的感覺。
這是當代澳門人,尤其是年輕人所面臨的一個困局。澳門作為一個移民城市,上世紀五湖四海的人齊集於此,在物質的詰問下,拋開一切只為搵食,但當筆者一代脫離了基礎生活憂慮而轉往精神層面尋求認同之際,卻赫然發現原來自己身處在一個無根之城上,在世界文化遺產的大招牌下,空降於這數百年厚重的歷史沉澱之上,於是急於建構自身與土地的連結,成為了當代一個相對集體的趨向,可是愈追問下去,一種既是主人又是過客的感覺愈是強烈,甚至荒誕得反問自己為何出現在此時此地,正如觀眾當中明明沒有人能夠也沒有需要給出天價購買這幢盧家大屋,然則一行「澳門人」又緣何至此?
先構建框架,再填充內容,最後只需皆大歡喜的接受即可,這種由上而下作用的流程筆者一代不可謂不熟悉,這實是一整代人的悲哀。從演出之始填寫資料(最後卻沒有充份利用),再到讓觀眾潑水入天井,以及眾多花巧的光影效果,依循建築物的人流動線,作品「框架」的結構明顯得彷彿像眼前所見的樑柱,可是反顧這幢古舊的盧家大屋,那些聽得耳朵裡都長繭的歷史典故,那些歐陽氏口中的「連篇鬼話」,除了官方虛無的大論述外,下降到個體的視角,到底這些自古以來就存在的物事,與當代個人的日常生活之間,是不是真有些非常深刻至不可忽視的關係?筆者在眾聲喧嘩之中,竭力相信一些看不見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作者為澳門劇場文化學會「評論搭檯」計劃「駐節評論人」
評論指導︰盧頌寧、鄭冬、杜國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