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辛苦是以為只剩下痛苦—談卓劇場《喺度簽個名》
首次體驗論壇劇場。
主題不俗,是社會避而不談的主題,所以劇組一旦開宗明義地釋出老病死的主題,類近經歷或尚無如此經歷的觀眾便會願意用時間入場了解。但實際上這話題在各自的原生家庭總有人會提及的,加上近年病患與家屬也在社交平台交流,我認為老病死這話題並不缺討論和互助,缺的只是沒成為當權者或社會的焦點,而僅僅是個人的生活焦點。
這次論壇劇場帶出的感覺是病患還是照顧者,真的很辛苦、很辛苦、很辛苦,進而是要觀眾領略作為病患或照顧者會否選擇進入康寧中心,尋求紓緩治療。 但要作為啟動觀眾思量日後患病或身後事的意識,感覺是薄弱了。不知是否僅是筆者觀看的場次情況,很多場景理應可有觀眾提出選擇介入,但時機已過,仍然處於靜默中,直到尷尬到最後,終有一位觀眾「忍不住」落場,深感那份鬆一口氣的感覺。只是筆者觀看的場次,主持開場時還總結了觀眾大部分都不是第一次進入劇場,部分亦是醫護界別的觀眾,可見本澳觀眾未養成選擇介入演出的習慣,更何況是觀眾選擇直接進入舞台中心作為演員一份子。亦由於觀眾未習慣此種形式,主持一開始表明的「觀眾可以隨時叫停,並由觀眾決定如何改寫劇情進展,可以自己想說什麼,做什麼去改變劇情」,但觀察到觀眾基本被原設劇情所牽引,尤其是「康寧中心」這個話題,幾乎成為唯一關注點。
劇組塑造出來的人物,父親漢哥是癌症患者,從沒有出場,只有聲音演繹,卻感受到他對家人的渴望,對生病的無奈;長女霞姨照顧患癌的父親,並講明是責任,是報恩,想辭工專心照顧,對離家出走的弟弟阿華是厭惡和不滿,對自己的女兒阿怡處於信任與權威之間;長男阿華是對過往曾捲款逃跑的悔疚,回來後對爸爸抱有同情,對姐姐仍存有關心;孫女阿怡則是擔當理性,堅強,獨立思考的角色。基本上,沒有家的感覺。至少,筆者沒有從他們的演繹中,感受到家人之間對患者的心痛和關懷,大部分時間是感受著家人之間思考如何照顧病患,可能劇組一開始設定站在照顧者立場的故事。同理,觀眾也沒有代入太多感覺去思考,即使主持或觀眾一直提及,家人和患者可以溝通多點,尊重患者意願,但其實只是沿著患癌的公公令照顧者或家庭成員好勞累,家庭成員為公公的病剩下爭吵的方向去代入。
筆者最深刻的是,孫女在開場時的片段式獨白,極少展示她對公公的感情,但又刻意說明公公立遺囑將單位轉至她的名下,只是媽媽不知道公公已經打點好身後事,相當於她是在打工一樣的處理患癌公公事情的感覺?另外,當她向舅舅講述覆診結果,說出公公可能會癱時,感受不到一絲親情,沒有帶給觀眾明白患者那份痛苦,進而卻令觀眾陷入了照顧者好辛苦的窒息環境,然後家庭三人互相指責、謾罵,整個家陷入崩壞邊緣。第一位觀眾介入劇情,選擇了取代「阿怡」,一直溫和勸說媽媽先了解和參觀康寧中心,而沒有採用劇組原設定的家庭成員爭執不斷,互不相讓,讓家成了戰場的方式。其後,筆者也作為第二名介入劇情的觀眾,同樣選擇取代了「阿怡」,筆者在一開首便選擇改變原設話題,沒有提及康寧,而是提出家人想想如何在公公未癱之前,讓公公實現一些心願之類的話題。筆者想說的是,整套劇一直在帶出的除了康寧外,還有就是尊重病患意願。但是如何尊重?怎樣才算尊重?單純多說兩句話便是溝通和尊重?劇組想帶出的中心思想,卻沒有為溝通和尊重患者多加著墨,而是歸於照顧者之間的溝通。筆者也想知道,到底席上觀眾是否在劇場中,透過不同的觀眾介入,領略到有其他方式讓患病親人說出真心話?還是仍然僅憑自己的生活經驗、工作經驗,去面對親人患病?
筆者認為,病患放棄治療不單純只因為醫病好辛苦、「冇得救」(雖然真的好辛苦),但更多的是病患不想自己是家人的負擔、負累,所以若果問病患意願,可能大部分都心唔想死,但口會說好辛苦啊(當然好辛苦是真實的),不想醫,放棄治療。劇組說尊重病患意願,但是誰會知道病患口中所說的是不是心裡的話,唯獨已知的、不變的希望,是病患希望「我不想做家人負擔、不想家人辛苦、我想家人開心」。劇中可以感受到照顧者真的好辛苦、好辛苦,但辛苦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家庭成員爭執?開心不了,是在照顧那一刻、是病情惡化那一刻,而不是每分每秒。可能筆者偏向某種思維,但為何不應用剩下的時間多牽手回憶過往趣事,笑著分享今天瑣事、策劃明天和病患想做能做的事?為何已經如此辛苦,卻又令到大家只剩下痛苦?康寧中心到底是什麼?劇組雖然多次提及,但實質只處於知悉放棄入侵治療、讓病患紓緩、減輕照顧者壓力、以及簽名確定不搶救的層面。
筆者覺得無論是什麼國籍文化的人,都會想著同一問題,「我希望陪著家人走最後一段路、希望見到家人最後一面。」這是人類靈魂的情意結。結果是在完場後,有觀眾提問,康寧中心更多的資訊才釋出。不過,正如劇中最後播出「漢哥」的心聲(「遺言」?),若果可以,他說他是希望不要太辛苦、太痛地走,無論最後他有沒有入康寧,心中所想的都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