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舞蹈雙年展新藝術總監 Tiago Guedes,開啟全新時代
自1980年代以來,法國里昂的國際舞蹈雙年展一直是國際舞蹈界的焦點,這個舞蹈節的歷史可追溯到四十多年前,由Guy Darmet創立,以推動現代舞蹈的發展,並為編舞家提供國際性的交流平台。而Dominique Hervieu則是第二位繼續引領里昂舞蹈雙年展走向全球的藝術總監,直到去年Hervieu轉任為巴黎2024奧運會的文化總監,並把舞蹈雙年展交棒給年輕的Tiago Guedes——他也成為舞蹈雙年展歷史上的第三位藝術總監——來自葡萄牙的Guedes曾是一名優秀的舞者和編舞家,今年九月是他首次策劃里昂舞蹈雙年展,為這個歷史悠久的節慶注入新的活力,開啟令人期待的篇章。
曾榮獲威尼斯雙年舞蹈節銀獅獎的藝術家Marlene Monteiro Freitas,其單人表演《Guintche (live version)》在舞蹈節開幕演出中備受關注:舞台上懸吊著一個像拳擊袋的道具,藍色佈景閃爍白光,背後的投影在藍色布幕上跳躍,前方透明紗幕中飄出淡煙霧,Freitas身穿紅衣和插滿紫色羽毛的白裙,戴白手套,她在強烈的打擊樂聲中,踏踩著節奏,並將頭髮上的黑色液體擦遍身體,她撕爛手套,將它塞入口中,再吐出粉紅色液體。Freitas在音樂和燈光的配合下,透過現場鼓手的節奏變化,以扭曲的表情、高強度的臀部震顫、左右擺動,以及南美洲舞蹈的踩踏步伐,帶來令人震撼的感受。作品名稱《Guintche》源自葡萄牙語克里奧爾語,意指一隻鳥、性工作者,甚至是一種態度,即不拘泥於連貫性,作品以怪誕、狂歡和對立的結合,突顯Freitas身體力量的驚人表現。
由希臘編舞家Christos Papadopoulos與里昂歌劇院舞者所帶來的共製作品《Mycelium》則以優美細膩的舞姿,呈現如水一般柔潤迷人、對菌絲的生態想像。舞者的身體核心部位僵直,以身體當作軸心來圓弧狀旋轉,透過關節作為定點左右擺動,以手來執行移動的方式。從一開始,一位手長腳長表演者之靈活獨舞移動(彷彿腳上有滑輪),聚集轉換到群體成團塊般的扭動,再分裂成兩組舞者所形成的團塊,交錯出分裂、合成有機的生命律動。舞者身著黑色的舞衣,在黑色背景的滑動布幕掩映下,搭配上極簡的音樂,透過重複規律的動作,展現了極簡主義風格的新可能,此時的極簡風格與過去美國後現代舞蹈時期冷靜、規律、冷抽象般的極簡主義不同,而是充滿感性、富有生命力的溫柔「有情」,讓人有著植物或是水生生命的聯想,作品以20位舞者的移動實體,將彼此的關係和有機體增生的模式灌輸到菌絲體中,想像著菌絲體是真菌的地下部分,由舞者手指幻化如絲線,讓資訊串連得以流通,以此展開對當代生態議題的動人聯想。
義大利編舞家Alessandro Sciarroni帶來的作品《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以民族雙人舞蹈為核心,兩名男舞者進行社交舞蹈polka chinata的演出,以數學般的規則進行創作,達到重複、增強、減少和堆疊的效果。兩位舞者透過目光對視和膝蓋彎曲等方式,巧妙地呈現了舞步中的扭曲、旋轉與抗衡,他們在廣場上的公開演出,也與周遭民眾的日常參與互動。而廣場上的《Fantasie minor》演出來自葡萄牙的雙人藝術團體Marco da Silva Ferreira,在戶外空間中以古典芭蕾音樂為背景,他們運用特殊的身體訓練體系,如芭蕾中的經典踮腳,轉化成驚人的獨特動作,舞者身穿白色T恤和短褲,腳踩厚實的黑色靴子,他們在舞台上同步跳躍,彷彿置身拳擊場,通過地板的撞擊、競爭、踢腿和切割動作,展現了嘻哈音樂和舞廳音樂對古典芭蕾的挑戰。
里昂的觀眾熱情支持各種形式的演出,場場爆滿的票房反映了法國觀眾的文化參與度。而在這次國際舞蹈雙年展中,許多演出是在前任總監Hervieu時期的國際共製基礎上進行的,新任總監Guedes在策展執行上則引入了新的巧妙點子:除了傳統的黑盒子劇場外,還在購物中心和城市廣場舉辦戶外舞蹈工作坊和公開演出;他還將一座廢棄的洗衣機工廠改建成了「Immersive Fagor」廠房,供藝術家進行實驗;並舉辦公開論壇:包括針對90年代的酷兒扮裝表演、夜店性別平等與民主倡議(如Fight For Your Rights Ball)的活動,並邀請更多女性編舞者加入舞蹈節,強調性別平等和多樣性的需求,也凸顯了這次雙年展的企圖。以下是對本次舞蹈雙年展新任總監Tiago Guedes的專訪。
Guedes分享了他的策展經歷,他在2002年到2013年是以編舞家維生,他說:「2008年,我為法國阿爾芒蒂埃爾市(Armentières)策劃一個以葡萄牙藝術家為中心的週末活動。這對我來說立刻產生了共鳴:因為策劃與創作並沒有太大不同,當你是一名編舞家時,你經常在你的小團隊中工作,而作為一個策劃者,我與來自其他場館的藝術家和夥伴緊密合作。」他接著談到在葡萄牙創辦藝術節的經驗:「回到葡萄牙後,我決定在我母親的村莊創建一個藝術節,那裏距離里斯本僅一個小時車程,沒有專業的演出,但有很多人因為興趣而彈奏音樂或跳舞。因為村莊沒有旅館,當地居民將自己的大宅開放給藝術家居住,以此換取演出門票。因此,藝術節之外的活動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因為當你和藝術家一起吃早餐時,你就會對他們的作品感到好奇。」因為這些經驗,Guedes強調他特別重視在藝術節期間好好關照藝術家,希望提供一個充滿人情味的平台,讓藝術家可以放心地與其他人溝通交流,也因此,Guedes不把自己僅視為一個藝術管理的行政人員,反而更是以藝術計畫為目標,讓自己成為溝通協調和製作人的角色。
在2013年,Guedes被任命為葡萄牙波爾圖市立劇院(Municipal Theatre of Porto)的總監,他開始在波爾圖創建了一個新的舞蹈節和一個編舞研究中心,並全心專注於演出策劃。他說:「當事情變得太容易時,我會感到無聊,我本來可以留在波爾圖並享受我們所建立的一切,但我喜歡挑戰。當里昂開始尋找新的藝術總監時,我認為這裡仍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里昂舞蹈之家(The Maison de la Danse)和里昂舞蹈雙年展已經有四十三年的歷史,但仍有著夢想未來的空間。對於雙年展,你必須考慮到這樣一個龐大展會的政治和社會功能,它一直在歐洲舞蹈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但我也非常關注非洲和南美洲正在發生的事情,我希望把焦點放在來自邊緣地區的藝術家身上。」於是,Guedes申請了擔任里昂舞蹈雙年展藝術總監的職位。
在接掌雙年展總監後,Guedes嘗試以非層級化的方式進行節目安排,他認為策展不僅僅關乎一個人的品味,反而更像一個指揮,與團隊一起組織節目。他說:「在里昂,我們有40%的自籌資金,我選擇節目的方式不同於在波爾圖,因為那時市政府給了固定預算,所以無需憂心收入,但我現在必須站在觀眾的立場思考,而觀眾是如此多樣。」例如,在這次的里昂舞蹈雙年展中,有許多場大製作的演出,可以在大劇院裡聯續演出八天,並創造超過一萬人次的票房,但是也有年輕藝術家的小作品,來展現舞蹈雙年展的多樣性,讓大製作成為票房的收入來源,支持了新的實驗性作品。
Guedes表示,他為里昂舞蹈雙年展帶來新的策展概念,未來每兩年都會邀請多位來自歐洲之外不同國家的代表,來擔任雙年展的顧問和客席策展人,並提案他們所推薦的優秀區域作品,「因為這些策展人對歐洲之外、來自不同區域的在地脈絡有較為深刻的理解」,Guedes希望能透過此方式引入更多非歐洲的視野,而在下一屆(2025年)的里昂舞蹈雙年展中,來自台灣的策展人林人中也將加入客席策展人的團隊,Guedes強調,2025年的里昂舞蹈雙年展將會有更多來自視覺藝術背景,探討身體藝術、表演藝術和現場藝術概念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