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當」觀演小記
在九月首兩個星期,我連續跑了幾趟工廈小劇場,為的就是繼續觀看現在在本地劇場演出,甚至是舞蹈演出中份屬「邊緣的邊緣」,以其十個觀眾有九個半都說「晦澀難懂」聞名的當代舞蹈演出,是為「舞・當」(取「當代舞蹈」的「當」及「舞」兩字而成)的演出展演。前身為「澳門現代舞週」,「舞・當」本年度集合四維空間、澳門極舞館及詩篇舞集,帶來包括來自兩岸四地的「Dance Lab Project」當代舞演出、《獨舞/雙人舞展》及澳門舞者聯合演出《回流,那片星空》。那麼,當代舞蹈究竟是個甚麼概念?一時三刻也很難解釋清楚,倒不如就藉著這個機會,以「舞・當」的演出作參照,嘗試找出這些舞蹈的特性或意義,再推敲個所以然。
身體言感
沒有了各式文本,舞蹈很多時都是以自身或身體本身作文本,以身言感。在「舞・當」中的大部分演出都可感受到言感的意圖,如《獨舞/雙人舞展》(未克觀賞,只能觀看演出錄影)中大部分的舞段,主要圍繞著單一的個人感受開展舞作;《折影》透過瞬時光影效果表達城市人的所思所感;《愚徹》嘗試表達書法的美感;《Galatea X》中雕塑師與雕塑間的情感;《我們選擇的告別》表達同志之間細膩的感情等。前述演出中,僅有《我們選擇的告別》及《Galatea X》比較能夠細緻地鋪排感情的層面,而其他基本上都僅有概念或感受作中軸,卻沒有實質的內容支持或解說感受或概念的層次,更像一些偶發(Happenings)或發展中的演出(Work-in-progress)。這些作品都需要更多時間及心力探究,才能將欲表達的概念或感情打磨得更清晰。只是,觀乎之前的《獨舞/雙人舞展》,這些作品有沒有機會再深入處理,又是另一回事了。
身體社會性的集體缺席
身體除了言感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面向,就是直面社會。必須要說明的是,本人所指的社會性並不是所謂普及大眾參與的社會性,而是演出中反映社會的變遷或各種方面的含量。畢竟,身體在社會中存在,在生命的歷程中,身體勢必要向社會予取予求,從社會中得到生活的養分,再化成演出反照社會的各方面向。理論上也許如此,但實際上社會性的集體缺席還是本地舞蹈演出,甚至是本地演出中常見的狀況。多數演出的取向均以文娛或展演為主,往往反映著表演藝術在澳門這個社會環境下的現實:藝團與官方機構的關係緊密,至少在意識形態上,藝團多數會就需要獲得相應資助因應,多數將強調演出作為大眾娛樂或普及參與的功用,卻迴避演出反映社會的面向,免得被歸類成政治相關演出,而在澳門這個實踐中國六四體制而不是一國兩制的社會失利。
截至本文寫就為止,不算上「舞・當」的本地演出及如《詠舞南音》等重演節目,本地原創舞蹈節目大概也就只有《男人搞乜鬼》及《記憶藍圖II》試圖以身體觸及本地社會的變遷。一整年僅有一兩個舞蹈演出有觸及社會的成分,也可算是一個另類的警號吧。幸好,在結構嚴密社會意識形態中,「舞・當」中還是有一些演出力求觸及社會,如《獨舞/雙人舞展》中以大熊貓「換貓不換名」的靈感,對身份展開探索的《NEXT》及將食與慾望、征服、權力及參與作連結的《吃》。只是,如《吃》般直接擷取吉光片羽的表現手法,觀眾也未必能理解。而且,這些演出也僅限於點題,並未能深入探索演出主題。
本地業餘到專業舞者的過渡
在「舞・當」中最突出的本地演出可算是《回流,那片星空》。這個演出的時代意義遠超它的演出質素(實際上演出更是沒甚麼好說),標誌著新一代專業舞者的誕生,各擅勝場,無分舞種。她們的存在突破了舞蹈演出往往為人詬病技術面有待加強的特點,雖然非舞蹈專業的觀眾實際上未必能夠清楚點出技術問題是甚麼,但簡單地來說就是舞者未能執行編排的舞蹈動作,常見於拍子不準及非因演出意圖所需而導致的不流暢動作。一方面可說是練習不足,一方面是本地演出的製作時程一般僅有數月,而演出後的再探討也屬鳳毛鱗角,更不要說重演的可能性了。這也直接跟演出是以短期活動而不是長遠計劃作為單位作資金來源的結果息息相關。總之,新世代專業舞者的誕生,至少在提升本地舞蹈演出水準的意義上增添新的可能性。
混亂的觀演體驗:可供參考的資訊不及時及不足
最後是一個觀演體驗的問題。「舞・當」的演出資訊往往都是在演出前一天的未知時分上載,並僅能從網上的臉書專頁看到,在演出場地得到的,就是一張明信片狀的宣傳卡片,直到演出前一刻我才意會到是沒有任何演出資料的,只能演出後再看。我能夠理解用意是環保及避免過度依賴文字信息而過份影響觀後感。問題是,作為一個始終對紙本有依賴,並對演出場地提供資訊有期待的觀眾,沒有了資訊作參考、比較及參詳演出切入點,怎樣說還是一次混亂的觀演體驗。而且,演出資訊或場刊也可作為一個補充舞蹈相關資料的機會,沒有這一環,就意味著少了向有意欲多了解舞蹈的觀眾介紹的一個機會,更有機會製造「睇唔明而嚇親」的觀眾。
小結:實在地感悟身體,堅定地尋找意義
要以一個舞季總結舞蹈的梗概實在是天方夜譚,尤其是在當代舞還是在探索的狀況下。本年度澳門藝術節的開幕節目《舞詠》即為當代舞的思路投下震撼彈,以形式撞擊形式,直問當代舞未明的去路。總之,在本地舞蹈演出較為密集的地方中,幾乎不能窺見滋養思考當代舞的可能。國際青年舞蹈節因長久僵化的製作模式變得與一潭死水無異,無感的觀眾配上定性的演出毫無啓發可言;藝穗節的舞蹈演出強調非常規地點及偶發演出,少有進一步發展;藝術節的當代舞蹈演出去向未明;文化中心的舞蹈演出更是除了開箱作業放入一堆舞蹈演出後就一籌莫展,整年不見持續推廣舞蹈。
集合了四維空間、澳門極舞館及詩篇舞集的「舞・當」,經過前身「澳門現代舞週」及本年度的「舞・當」後,各主辦單位初步建立起它們發展當代舞的聯合格局:詩篇舞集以《獨舞/雙人舞展》作為個人舞作的發表平台;四維空間以先鋒演出作為演出特點;澳門極舞館則成為本地新專業舞者的聚集點。當然,上述格局是否能繼續發展,在重重疑問下還有待觀察,包括詩篇舞集多以培訓為主,而四維空間及澳門極舞館均未見持續發表新作;舞季演出的連結及亮點都不多;大部分演出都更像偶發演出及實驗、身體表達的情感及社會性都亟待發掘;可供觀眾參考的資訊不及時及不足也在在影響著觀演感受。
作為觀眾,我們能夠做的就是多了解生活各方面如何形塑身體的規訓,例如廣告宣傳、意識形態,生活模式,等等,才能在愈發荒誕的社會中,以思考演出與生活的對照作為生活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