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製造》及《戴花的少年》:活著就是件值得創作的事
由「詩篇舞集」主辦一年一度的《2019澳門當代舞展及交流平台》(下稱「舞展」)於9月中假舊法院大樓舉辦。一如既往,舞展展示本地編舞作品同時,也特邀外地(主要是亞洲)編舞。值得一提的是,該舞展與多個亞洲當代舞蹈節合作,當天觀演也有各地舞蹈工作者同場觀賞。誠然,多個作品水平、題材及手法各異,難似逐一比較。當中,我較為印象深刻的是兩位本地男性編舞的作品,分別是Albert Garcia的《澳門製造》及劉沛麟的《戴花的少年》。兩位編舞背景各異,也剛負笈台灣後回澳,作品的表達及手法卻共同有著創作意識,更甚的是生存狀態。
《澳門製造》是關於蓮花,蓮花是澳門的區花(註1),而據節目簡介,編舞創作的蓮花卻是以蓮花的生長方式及狀態開始的。也許這也是為甚麼此作沒有甚麼本地作品的包袱,卻又能突顯澳門人的存在狀態。作品由映像管電視、白紙及白色假人組成。編舞進場時身穿白色實驗室套裝,將假人移開後即開始褪去套裝,露出銀色緊身衣,隨著電音舞動。然後,在電音漸剩點狀,他脫去緊身衣,只剩白色內褲與黝黑的身體。他在白色的紙張上舞動,時而瘋狂地張開四肢,時而於地上爬行。唯一不變的是那部電視上的影像,蓮花、大橋及數字影像並置,澳門回歸二十年的隱喻就在旁邊,不過不是視覺的重點。短短十數分鐘的作品展現了作為少數族裔或邊緣群體,卻在澳門土生土長的生存狀態:有時是作為一個與別不同的少數而驕傲,有時卻是作為一個無從選擇的邊緣而卑躬屈膝。
那種複雜的生存狀態,放大來看可以是澳門在兩岸地緣政治上存而不在的狀態。套用文化評論人的話:「澳門是一個邊緣之地⋯無論從什麼方面,澳門似乎總是跟正統、主流沾不上邊。然而,澳門的邊緣狀態又甚代表性⋯無論是在數百年前的航海時代,或是在今天的全球化浪潮中,澳門都恰恰在世界潮流的風眼中──即是說,邊緣狀態令澳門處於某種中心。」(註2)
《戴花的少年》則是關於花的生長本身,沒有澳門不澳門的元素,是非常內觀的作品。只著內褲的編舞頭戴紅色膠桶及身纏彩色鋼線,前半段倒立,倒轉的身體既像盆栽的同時,也有一絲倒過來生長的意味,多少與編舞從小接觸舞蹈到自行赴台求學的生長歷程有所連結。他的身體緩慢向上,向四周延伸,是一種努力茁壯的狀態。然而,在延伸一輪後,他開始倒下,倒下的次數愈來愈多,速度愈來愈快,喊叫著「Some day先啦!」(註3),延遲生長的口號顯然不能支持成長的速度。倒下到一個程度,他在地上匍匐移動,漸趨瘋狂,頭部不停旋轉至戛然而止。從一開始的緩慢倒生,到後來急速掉落,再轉趨瘋狂,編舞用身體展示也許是自身,也許是他感知到很多人用力活著的生命狀態。曾經出於各種原因努力生活,卻因現實種種一次又一次受挫,困在那種受壓卻難以命名的瘋狂之中。
有趣的是,只有一週之隔,「澳門舞蹈總會」即主辦《”過去.現在.未來” —「身體態度—專業舞蹈創作展演」》,這兩個作品又在演出之列。兩位編舞均有調整對演出的內容及節奏:《澳門製造》的視覺象徵漸次出現,作品節奏也變得較慢,讓觀者有餘裕進入作品及想像空間;《戴花的少年》最後瘋狂的一段則刪減了,節奏上較緊湊一點。兩個作品的調整都是細節上的,再發展仍需時間,只是對比同場毫無寸進的作品,兩位編舞對作品的要求顯而易見。
這兩個同期赴台深造的本地編舞,以花為題或名的作品並沒有本地與否的題材或包袱,卻倒過來讓我感受到僅有少數本地舞蹈創作能夠反映的,混雜本土與當代生存意識、狀態與力量。生活未能盡如人意,我們卻能夠透過創作,讓自己或他人從花開花落的必然中,感受到獨屬澳門的一份活力。
註1:有趣的是,上網查證資料後,原來毛稔是澳葡時期代表澳門市的花,蓮花是澳門回歸後成為澳門特別行政區的「區花」。
註2:摘自澳門文化評論人李展鵬於「關鍵評論網」刊出關於書寫其專書《隱形澳門》的文章(https://hk.thenewslens.com/article/95749)
演出節目:2019 澳門當代舞展及交流平台 Macau CDE Springboard
主辦:詩篇舞集
編舞 / 演出 :Albert Garcia、劉沛麟
觀演場次︰2019/09/14/ 15:00及18:00
演出場地︰舊法院大樓黑盒劇場
演出節目:”過去.現在.未來”—「身體態度—專業舞蹈創作展演」
主辦:澳門舞蹈總會
編舞 / 演出 :Albert Garcia、劉沛麟
觀演場次︰2019/09/21/ 20:00
演出場地︰舊法院大樓黑盒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