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的接話——回應《(我安靜得像一塊石頭),「從那裏走到這裏」。》
跨媒體藝術家羅玉梅和舞蹈藝術家楊怡孜,各自在括號及引號裡填充一句話,最後成為了合作的作品標題。二人今次的創作可被視作獨立的、亦有相互呼應的部分,像兩句話有了平滑的因果關係,輕易地接上對方的話,如此順理成章。合作圍繞遷移和流動展開,捕捉其中的軌跡,以及曖昧不明的狀態。
在這次展覽中,羅玉梅再度以藍曬(cyanotype)的方式做作品。對她來說,藍曬牢牢抓住了時間的物理性。甫步入1a空間,第一份映入觀眾眼簾的作品是《Silence/ Sakt》,以藍曬的方式呈現了一張日本的免隔離通關紙,為藝術家的旅居生活透露一點線索。
羅玉梅從「Quarantine」(隔離)一字聯想到「Quran」(可蘭經),繼而順著可蘭經查看關於安靜的詞彙。她以一張免隔離通關紙,勾勒出異地生活的語言障礙,與安靜/沈默之間的連繫。除此之外,其他部分作品同樣是圍繞旅居日本的經歷。日常物件對羅玉梅來說有著微妙的意義,總是能夠觸發富有詩意的想像和並置。隔音棉上的一顆石頭上面繪畫了星星,令觀眾聯想到河流裡的石頭,水面波光粼粼。反覆穿上分趾襪的定格動畫,重新想像藝術家遊走兩地的行徑。
另一份作品《石頭記》(共12件),分別掛到牆上和靠著牆擱放在地上。一張張藍曬影像,捕捉小石的疊影,那是石頭移動的痕跡。艷藍平面,突然挖個洞,石頭砰一聲掉進去,落下猶豫游移的迴響。有時候,藍曬影像是羅玉梅的日記,她手繪記錄石頭的形狀和樣貌,又在右下角寫下日期、時間、溫度和太陽方位,每張石頭的藍曬作品也濃縮了一個地方的時間與溫度:香港,日本。
楊怡孜開始在空間裡緩慢地步行。表演開始了,大概。或許,步行並不準確,應該說是移動。
一切慢得不動聲色,甚至是令人發睏。觀眾迫不及待地等候一些事情發生,全神貫注表演的變化,或許索求一個高潮,一個出其不意的動作⋯⋯然而更多時候,楊怡孜只是繼續行走,專注而純粹。一個不留神,動作突然發酵著細微的變化,咕噜咕噜地冒泡起來,只是,唯有側耳靠近才能發現。她赤腳繞移,舉手,拈花手,抱腰。楊怡孜徹頭徹尾地拒絕展演性(Performativity)。又或是說,與時間拉鋸也是展演性的一部分。
石頭動了。
楊怡孜大字馬型坐在地上,抱著捆在一起的幾張藍色隔音棉,把頭埋在裡面,彷彿隨海入眠。
這次,羅玉梅和楊怡孜都在體驗時間,在此,時間不再如水中撈月,遽然變得實實在在的。藍曬將石頭的影子釘在紙上,無所遁形,就像石頭的檔案庫。而楊怡孜的慢,儼如細看一個長鏡頭畫面——緩慢而篤定,表演者與觀眾同樣需要高度的專注,或者不然。肌肉牢牢記住,經歷了時間。觀者或許背部開始酸痛了。表演者呢?
「空白錄音中有風,繼續翻起窗簾。」
羅玉梅取用了陳滅的詩句作為另一份藍曬作品的標題。她以詩回應了楊怡孜的表演意象——在不動聲色之中,一些細微的變動靜待觀眾感受和捕捉,正在空間裏閃閃躍動。
驟然間,牛頓擺搖曳起來,牽動起過分清脆的聲音,打破宛如靜幀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