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流轉眾生——觀《Beyond TiMe 流轉之間》有感
多媒體水墨舞蹈劇場《Beyond TiMe 流轉之間》是英姿舞園與水墨藝術家吳少英合作的劇場作品。水墨實驗以多媒體方式融入劇場,和抽象藝術合作的作品大多會歸到「禪」一類的主題,而流轉之間也是往這個方向發展,於是乎我認為中間展現的意象與舞者之間的關係尤為重要。
劇場開始前,白色的舞台幕布以瀑布的姿態出現,上面展現出藍海的海的意象。當劇場開始後,藍色的水墨消失,白色幕布的落處展現出山脊的形態,繼而山脈如地殻變化般緩緩移動,最後伸出一隻腳來,你才發現原來這座山是人構成的。短短幾分鐘間,一塊幕布從瀑布—海—山—地殻變動—人,此間的意象轉換實在是一氣呵成地精彩。
在這裡我主要想討論這塊十米長的白布的使用,舞者與這塊布的關係從潛伏,到展現,又從各種遮蔽(以葉蟲的姿態)到將白布變成綢緞起舞,很好地呈現了以一物見萬相的主題,所謂一缽水有無量眾生,有八萬四千蟲,而這幕布(水)以各種不同的意象身份出現,與人產生拉扯,這之間的拉扯關係同時與水墨間的流轉關係平衡。當我們意識到無論一塊布怎樣變化也好,始終還只是一塊布時,就聽見了背後的頌缽「禪聲」。
當舞者將幕布拉下,他同時拉扯著眾多意象,既拉扯著山也拉扯著海,既拉扯著天空大地,也是拉扯著眾生中的自己。這令我思考起人與山的關係,澳門的山往往更像一個「公園」,澳門的海往往像個「海灘」,在澳門,「海」是沒有「大海」的感覺的,海更像是「大水」,更像是河。這何嘗不是名與相,實與虛在人之間的意識流動?而我們身為一個人,為之拉扯一生的也不過這些名實之事而已,那塊白布是我們自己,還是我們自己的遮羞布呢?
劇將結束時,白布消失,舞者與地上的水墨影像即興互動,漸而落幕。由於即興,舞者的情緒幾乎決定了一齣劇的最終情緒。當我看見舞者不斷地在地上(海)追逐著快速劃過的水珠時,落幕了。我當刻感到愕然,這個結尾似乎不夠禪意,但聯想到整個結構,將結尾交給舞者,他想掙扎便掙扎,他想超脫便超脫,這關於一個人的故事,人的一生最終落到的也不過是「一個人」的「一種即興選擇」而已。這似乎是一個更開放的結局,誰說到最後我們都要得道呢?或許最後我們溺斃水中,但整個過程的觀看,令我有了種「死後回溯一生」的感覺。如此一想,似乎最後若舞者進入禪定中,反倒有落入俗套範式的感覺了。
最後我想說兩句關於頌缽的運用,從人抱頌缽的影像出現,到真人在二樓出現,再到頌缽聲出現,接著頌缽聲被背景音樂聲掩蓋掉,最後背景音樂潮退,頌缽聲漸漸清晰。在這裡我不覺回想起開幕時人在山中的圖像,人一動,才發現山一直是人。而頌缽能否也如此呢?若她是以轉著頌缽出場(觀眾看不見她),聲音可以是無,亦可以是微弱,但我們可能聽見亦可能聽不見(視乎聽力與座位),當背景音樂潮退後,我們才猛然發現:佛音一直都在。這種貫穿全場而猛然醒悟,有種一人生只做一件事的感覺。而劇中的頌缽出場形式是「頌缽者走過的剪影」,頌缽以「圖像」出場,似乎不及以「微弱(甚至無)的聲音」出場那麼有完整的、有回想空間的力量。當我們從一開場就聽見似有還無的聲音,我們疑惑那個聲音從何而來?我們找不到,是我們的幻聽嗎?還是那頌缽聲只是背景音樂?當我們帶著這些疑問時,猛然見到「人」原來從開場到尾都一直坐在二樓,便能與「山原是人」般產生相同的震撼,而這兩種震憾能夠前後結構,一者在開場,一者貫穿全場。想想都覺得有趣,一點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