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聶小倩》的主角變成了寧采臣
有別於過往的藝術節,今年的本地粵劇演出並非由街總青少年粵劇班的學員擔綱,而是由振華聲粵藝會帶來《聊齋魅影》。作品改編自清代作家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短篇《聶小倩》,且在多方面都突出了男主角寧采臣正直與為愛犧牲的人性光輝,而女主角小倩則成為較被動的角色。
改編後的差異
原著的《聶小倩》講述女鬼聶小倩因欣賞書生寧采臣的正直不阿,因而拒絕替樹妖殺害寧采臣。寧采臣和小倩後得劍客燕赤霞相助,擊退樹妖。小倩跟寧采臣回家,經過不斷默默努力,最終獲得寧家的認可並成為寧采臣的妻子,更為他生兒育女,大團圓結局。蒲松齡透過這樣的設定,指出所謂的「鬼」不一定都比「人」卑劣,且「人鬼殊途」亦非必然,善的「鬼」與好的「人」甚至可相當匹配。在原著故事中,寧采臣的剛正固然令人欣賞,但小倩的努力也令她成功改變命運,顯示出其作為女性、作為「鬼」在種種壓力下的能動性。
而在今次《聊齋魅影》的改編中,小倩雖然也是因為不忍殺害正派的寧采臣而拒絕與樹妖姥姥同流合污,但小倩改變自己命運的能力則較原著的弱。在今次演出的設定中,小倩要依靠寧采臣放棄考試把自己帶回家鄉,要依靠寧采臣不斷替她滴血潤骨及誦經,也要依靠寧采臣將載有自己魂魄的蓮燈放入熱河,期間寧采臣也要為小倩撒謊隱瞞家人。一切都要靠別人為她完成,這令小倩處於一個被動無力的位置,也映襯出寧采臣的偉大——即使最後未知小倩會否回到自己身邊,寧采臣仍全力相助,以成就小倩的還陽。在這樣的對比之下,《聊齋魅影》落在男主角寧采臣身上的鎂光燈無疑比女主角聶小倩的多。
當然,造成這差別的另一原因,是今次的「寧采臣」由澳門非常資深的粵劇演員朱振華飾演,其一舉手、一投足,盡是壓台感,功架十足。另邊廂,今次的「小倩」是由新一代演員莫穎霖飾演。據場刊介紹,莫於2003年加入街總青少年粵劇培訓班,後隨朱振華學藝。在今次的演出中,這位年輕花旦表現不俗,毫不含糊馬虎,但因為「小倩」在今次的設定上行動力較弱,於是一種弱不禁風油然而生,在氣場上不如「寧采臣」。
距離精緻的最後一里路
翻查資料,演員班底幾乎一樣的《倩女幽魂》曾於2020年9月在永樂戲院上演。今次藝團在金沙劇場演出,未知是否因為不適應舞台,過程中似乎出現一些「沙石」。例如舞台兩旁的字幕發出綠色的光,由於筆者坐在一側,故這綠光或多或小影響了觀賞台中央演出時的燈光。「蘭若初見」一幕時,蘭若寺的佈景上方角落也有一堆不明的布料。轉場間工作人員的大聲叫喊台下前排幾乎聽得一清二楚。而當演員唱詞聲音稍大,音響常會出現怪聲。
此外,一些動作和故事設計方面或許再需「打磨」。例如「樹妖手下」的群舞跳得並不整齊,威嚇的動作也沒有力度與氣勢,令「樹妖」的威勢大打折扣。隨後樹妖在搶蓮燈時,寧采臣一度背著樹妖,成功護燈,但或許因為情節就此僵住,於是演員突然轉身面對樹妖,令樹妖非常輕易就取得蓮燈。寧采臣抱起小倩時也出現勉力為之的表情。另外,寧采臣既然可以在家半年為小倩「滴血潤骨」待盂蘭節再還陽,為何寧采臣要偉大地放棄赴考,而不是考完再趕路回家?
粵劇的不斷吸收演化
今次《聊齋魅影》另一個有趣的地方,還在於「樹妖」和她一位手下的服裝設計。為了突出她「樹」和「妖」的身份,演員的一隻手用了樹枝的設計,頭髮的顏色則是半黑半白,猶如《101斑點狗》的奸角庫伊拉(Cruella),甚有氣勢。她一位手下則是穿著黑西裝、戴著黑眼罩、有著黑色翅膀,會使用鞭子。這些設計都帶著西方元素,這在粵劇的歷史中並不稀奇,因為在過去百多年的發展中,粵劇本來就在不斷吸收其他美學元素,令自己變得更加豐富。(例如今次《聊齋魅影》中,前面幾段戲都用了在布上畫有景物的佈景,但在最後則使用了多媒體而非軟景去表達「河」的意象,或許也是一次「摸著石頭過河」的嘗試。)而這些吸收了各種美學元素的服裝造型乃至角色的演繹,若能與奸角的故事連結,以顯示出其人性的複雜而非單單的「我就奸」,相信可以為作品增添不少細節,令之更加多彩。
事實上,今年台灣的戲曲藝術節中就有不少作品是很大程度地結合了傳統戲曲與當代劇場元素,展現了表演藝術的繽紛。不是說傳統戲曲都必須變得「當代」,而是這藝術本來就有無限可能,是一個光譜,每種顏色都一樣美麗。
最後想說,看到年輕演員由青少年培訓班畢業,逐步成長成花旦,無疑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特別是今次不只莫穎霖一位年輕演員。飾演寧采臣妹妹「寧采娟」的張雪茵也是街總青少年粵劇培訓班出身,且把妹妹這角色演得調皮活潑,甚討人喜歡。粵劇藝術在澳門應有很多可能,就待我們交流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