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藥》的一件小事──從「自high」中看人的麻木
透過仿真人血和蠟製人偶所營造出的森森鬼氣,是筆者觀看《藥》後的第一印象,但經過數日的沉澱後,反倒有件不甚起眼的小事讓筆者頗為在意。
開場之前,一眾演員拿著一籠籠的饅頭出來興奮地叫賣,入場後順著勢態,把觀眾集中到長方形的演區,透過現場搖滾音樂讓觀眾莫名其妙的「自high」起來,然後才開始演出。筆者當下沒有想得太多,只覺得這種沒來頭的「自high」氣氛頗是熟悉,彷彿是劇場裡的一種常用手法,但後來才漸漸的察覺,在「自high」過程中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原來耐人尋味。
這裡不得不提另一個片段,就在「自high」後的不久,演員將觀眾推開圍圈,留空中間的位置重現了小說原著中夏瑜被殺頭的一幕,而由於空間狹小筆者被擠到了人群外圈,只能在其他觀眾的身後遮遮掩掩的觀看。這種設計很有意思,因為眾所周知,夏瑜的原型是在紹興被當街殺頭的革命家秋瑾,而清末時代民眾圍觀殺頭的情況,其實大抵也是像這樣遮遮掩掩、不甚清楚的看熱鬧,所以《藥》搬演這段情節,相當於讓觀眾體驗了當魯迅筆下「愚民」的感覺。
看過魯迅的《阿Q正傳》都知道,舊時社會的殺頭示眾與其說是起威嚇作用,倒不如說是具娛樂性質(阿Q不但吹噓殺頭好看,而且還認為被殺頭的應該唱上兩句英雄氣概的戲文來娛樂大家),而這種從革命者身上取利取樂的態度,正是魯迅想要鞭撻的,於是當這種舊時的娛樂性質,和當下時空中「自high」的莫名其妙被放在一起,便形成了一種非常有趣的對話空間。
關於「自high」中莫名其妙的感覺,筆者一開始認為是某種常用的劇場手法,但想想近來有哪一齣戲運用了相同技巧,卻一時說不出個有力的例證來,於是反覆思量後,終於發現原來筆者之所以覺得熟悉,乃是因為對澳門一直以來各種官式或非官式的「節日盛事」有感。
筆者認為,生活中的各處都似乎存在著一種關於澳門的論述,例如打開電視看TVB時偶爾會看到諸如「澳門煙花匯演」、「感受澳門無限式」之類的廣告,繼而還有各大酒店渡假村的Event、甚至是新年金龍巡遊、四月八醉龍節、格蘭披治大賽車等,對於這些頂著「澳門盛事」名頭的狂歡慶典,從廣義上而言,作為澳門人我們似乎應當參與其中,但筆者卻從無可否認的「關我甚麼事」的反思中,感受到當中的距離感,就像筆者不時揶揄的:看煙花是甚麼?看煙花就是一種人「嘩」你「嘩」但大家都不知道在「嘩」甚麼的活動。
事實上,許多內涵並不深刻但總之就是要狂歡一番的活動,都有一種對於「娛樂」的潛在指向(說穿了還不是因為澳門是個年收三千億的旅遊城市),而此刻再對照小說原著《藥》裡的殺頭情節,魯迅筆下民眾的「愚昧」便可解讀成「不懂得反思自身與眼前狀況的關係」,試想一下民眾為何會認為殺頭好看?無非是一刀劈下血肉橫飛,達致震撼視覺的過癮效果,而在這感官層面以外的一切,民眾是不會去思考的,那當下的我們在各種「盛事」中「自high」完以後,又會不會思考與自己的關係?
偶劇《藥》拋出了不少問題,其中比較突出的是藉著新、舊兩個故事的同時搬演,讓人反思當下的我們是否仍像一百年前的一樣愚昧落後。劇中主要透過人血偏方來進行連結,但畢竟在現實中接觸人血偏方的事不免罕見,因此也多了幾分斧鑿的痕跡,由此看來,要說明一百年後的今天我們吃的仍是新湯舊藥,「自high」與殺頭兩個情節的串連反而來得更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