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劇場的啟蒙?
二月中下旬的時候,筆者深夜時份接到一位劇場工作者的來訊,一個原定在三月舉行的戶外演出,需要臨時更換場地,託筆者轉達予一些任職老師的朋友,看看有沒有學校能夠借出禮堂演出和安排學生觀演。細談之下,得知原來該劇團去年已為演出向相關部門申請了場地,並在口頭上獲批,眾所周知,按慣例該部門會先在口頭上作出回覆,再到使用前不久才會發出正式的批准公函,但筆者的朋友在開演前接到的卻是不允許使用的通知,因此只得急急忙忙的四處託人「收留」。
對於澳門的劇場工作者而言,「執生」不僅發生在台上,在幕後更是來得更多更凶險,在計劃與變化之間隨機應變,早成澳門劇場工作者的基本技能之一,令到在這一行站得住腳的,幾乎個個都是精明幹練之輩,乃至遇到一些有條件專心致志做創作的人,有時竟會先入為主的產生一種「離地」的印象,這是澳門劇場的驕傲,也是澳門劇場的悲哀,當然在鞭策澳門劇場工作者自我成長方面,各種行政制度以及將之充份演繹的一眾公務員,絕對是功不可沒。
本澳某前高官有句口頭禪,叫「牽一髮動全身」,可視為澳門官員從政態度的寫照,劇場界經歷了數十年的探索及發展後,基本上也不對「牽頭作用」抱太大的期望,畢竟有了強大的民意基礎下再應然而動是最穩當的,當然這是老生常談,但筆者始終認為,提升觀眾對表演藝術的認知及審美能力才是劇場未來得以蔚為大觀的不二法門。
在澳門從事劇場工作向來不容易,年復一年的不斷堅持創作和演出,甚至到了觀眾審美疲憊的程度,但今天劇場界基本上仍是停留塘水滾塘魚的無限循環之中,甚至有時連筆者這種執筆看戲的旁觀者也感到洩氣。按筆者的觀察,固然是有些「資深」的劇場工作者會擺出一種藝術高於一切生活的鳥瞰之姿,但更多時候並非劇場工作者不肯走進社區,而是劇場與真正的社會之間,總像是隔著一道玻璃天花板,每當筆者看到劇場觀眾席上的熟悉臉孔和空座,以及像是筆者朋友那樣四處奔波低聲下氣的時候,就會冒出這種想法。
關於劇場與大眾之間的距離問題,筆者認為主要是欠缺了一種真正的啟蒙。筆者經常和朋友談起劇場藝術的種種議題,發現比起對劇場或「舞台劇」完全一無所知的人,其實更多的是對劇場停留於最基本認知程度且對此根深蒂固的人,他們也許不太能理解「藝術」的定義,因為通常接觸有別於平凡生活的物事就是通俗的影視作品,而且對自己的認知也相當有自信,電影和舞台劇對他們而言分別不大,大概就是一種略高於純粹娛樂的消閑活動。
舞台劇就是在舞台上演出的戲劇,這是物理上的解釋,他們受囿於自身的認知框架而不自知,比起如白紙一張準備接受有效藝術教育的孩子,更難將之培養為「有效觀眾」,因為當劇場偶爾在他們眼前展示超越表象的內涵,發揮著源於生活因此思考當下、高於生活所以想像未來的功能時,他們的一般見識卻會將這種深層次的劇場力量崩解歸檔,而無法突破「舞台劇」的形式接觸到藝術的本身,於是通常因為給朋友面子可能一年才進一兩次劇場的這些觀眾,多年過後都依然沒有進步。
筆者認為,觀眾沒有深刻理解劇場或表演藝術的本義,是本澳劇場界面臨的一個重要挑戰,每年投入如此多的心力資源去製作演出,結果新的觀眾莫名其妙下個糊里糊塗的結論「喔,好看吧」、「嗯,這是舞台劇」之類,然後下次又再剩下包括筆者在內的這批「熟口熟面」的塘魚,令宏觀上劇場來來去去仍然是小眾之事,也難怪大多行政部門都認為他們可以不把劇場或藝術活動放在要緊事務之列。
聊天的最後,筆者的劇場朋友分享說,現在她較少出席舊同學的聚會,因為對於大多從事酒店管理或政府工的同學們而言,確是很難理解她目前所傾注心力做的劇場事業,筆者想,她平常習慣把世界視為荒誕,但那一刻她的同學大概也像一般人看到《Into the Wild》那個毀掉現金信用卡,孤身一人走進荒野生活的Chris McCandless一樣,覺得荒誕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