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eyond TiMe 流轉之間》：時空流轉與生命輪迴

在 2023 年 11 月的下旬，我欣賞了英姿舞園的多媒體水墨舞蹈劇場《Beyond TiMe 流轉之間》。進入劇場之前，我期待的是能看到更多藝術科技和舞蹈劇場結合所迸發的火花和可能性。除了作為美麗夢幻的背景，我想知道它是否能被賦予更深層的意義或互動性，成為一種精神層面上的「實存的」表達。同時，這部作品的創作靈感也吸引了我的注意。

科學和神學這兩個領域看似亳無關聯，但我們卻能從人類的感觀錯覺和想像實踐中看到它們之間的一絲連繫。它們有時衝突，有時獨立、有時又互相對話或搭配，這兩個領域之間的關係可說是最為深奧和難分難解的主題之一。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沒有討論的空間。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們可以發現科學關注事情的原因，而神學則是尋找事情的意義，「科學主張因果關係是自然界事件的基礎，宗教則認為最高的價值在於事情最深處的本質」（註1）。

在《 Beyond TiMe 流轉之間》中，我感受到了那一絲深層的意味。其實這部作品的內容載量是很龐大的，述說著關於宇宙、時間、靈魂和生命的故事。能從中感受或理解多少，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觀眾對靈性體驗和當天狀態的敏感度。這是一場需要心無雜念、專注細細品味的演出，當中的細節呈現甚至需要重複細看才能透徹理解。總而言之，《 Beyond TiMe 流轉之間》是一個在洗滌心靈的同時又往你心上放下重重的力量的作品。那力量可能是寧靜的，也可能是悲暗的，它讓你的身體輕盈，但內心卻沉靜下來。可惜那天的我心中充斥著雜事及壓力，在觀看過程中，那些雜亂思緒成為了一堵堵厚牆阻止了我深潛下去，但幸而在牆縫中我仍然感受到了一絲湧出的力量。

在《 Beyond TiMe 流轉之間》中，時間被賦予了實體存在。在開場之前的彩蛋環節中，Annette手捧頌缽在紙幕背景後緩慢地走動，她的剪影在射燈的折射下若隱若現。那緩慢而堅定的動作彷彿在告訴觀眾，你無法阻止時間那永不停止的流逝。我想如果這代表著「時間的起源」的話，那麼投影在紙幕瀑布上的水墨投影便是寓意著「生命的起源」，水墨在從天而下的紙幕中暢遊，像剛出生的蝌蚪、魚兒，像一條條活躍跳動的生命，同時，那渲染的狀態又像轉瞬即逝的煙花、雲煙，像一個個安寧柔和的靈魂。

演出開始了，舞者們在一條條紙幕下蠕動，這畫面讓我印象頗為深刻。因為從沒想到過那在紙幕上隆起的一座座小山裡竟是一個個人。加上那時燈光昏暗，讓我懷疑是自己產生了似是而非的幻覺。但回想起來，這短短幾秒的體驗頗為有趣。配合 Cynthia 隨後從紙中孵化的動作，那幾秒的黑暗彷彿讓我感覺自己身處泥土深處或子宮內，觀察那生命最初的脈動。

《Beyond TiMe 流轉之間》演出照（英姿舞團提供；攝影：Energy Lam）

整個演出詮釋了生命的進程和人類情感的故事。若將那些長長的紙幕喻作漫長的時間，我們彷彿能從中窺見到一絲時間和生命之間的關聯。但在時間與生命之前，是宇宙的誕生。我現在細想一下，原來 Cynthia 的孵化不僅代表著生命的誕生，更是宇宙起源的象徵。配合 Cynthia 某些類似祭祀神明的動作和無聲的吶喊祈求，讓我聯想到了神學中的一個概念：造物主創造了宇宙。宇宙賦予了生命孕育的可能性，生命的變遷和時間的存在相互影射與交織，就像 Cynthia 和那條紙幕，時而分離，時而纏繞。

之後， Karen 和保昇共同描繪了生命的進程軌跡：新生孵化的懷抱、手足纏綿的雙人，以及獨留一人的愐懷。在雙人舞部分，白紙被巧妙地運用，在剎那間完成了温存和陰陽相隔相隔的轉換，那隔著白紙的擁抱令人動容。此外，保昇在最後的獨舞中也表現出色，他有勁的動作透露出一種掙扎和痛苦的情緒，與步入水墨紙幕後的柔和和釋放形成鮮明對比，就像被某個回來的靈魂治癒了一般。

生命以時間為單位，永不停頓的時間不斷推動著生命輪迴，見證著生命的演化和複雜性。三位舞者從最初的交織纏繞，到後來的分散亂舞，彼此如同時分秒一樣時而重合，時而分開，就像人與人的相遇和交錯一樣。最後，我看到保昇和地面水墨投影的即興共舞。儘管這段時間稍微長了一些，但地面的水墨投影讓我想起了場刊中提到的彼岸。彼岸的入口被撕裂開，兩個靈魂隔著薄薄的障礙互相試探、追逐和相認。「意識的念頭創造一切物質」，可能那最後靜坐在舞台中央的人透過他的「思」、「念」，隨著微弱而持續的頌缽聲，跳出了時間和空間的束縛。

註1：Rolston, H. (2021)。《科學與宗教: 為年輕人寫的簡介》。台灣教會公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