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穗評地--每週評論擂台陣(二)︰《能吃的身體秘密》
主持︰莫兆忠
發言人︰秦嘉嫄(台)、蔡如歆(台)、陳景筠(台)、肥力(港)、Anita(港)、Florence(港)、Dina(港)、 Terry(港)、 July(港)、 阿古(港)、 俊鞍(港)、彭錦濤(澳)、糊塗(澳)、潘淑盈(澳)
文字記錄:白丁
能吃的身體秘密(她說創作單位(香港))
彭錦濤(濤):演出地點是一個工作室,就是一個空間,然後有一個廚房。整個空間是一個工廠大廈,工廠大廈裡面是一個工作室,有沙發、有椅子,觀眾都可以隨意坐,後面就是一個廚房。然後整個它說的「能吃的身體秘密」其實就是一個排練室的中央的一個空間,上面其實是兩三個桌子,就是一個廚房的格局。演出之前,有一個現場音樂,彈一些和弦,一些滿詩意的和弦。演出由三個演員去演的,大概有兩三個部分吧,第一個部分就是,有一個男生走出來,開始削蘋果,然後他說……我忘了他說什麼其實,他講好像是性別跟身體,反正是一些內在的,好像說「我很累」,「要在這個社會上成為……的人,跟這個社會不相符」,應該是跟他性取向,或者是一些性別議題有關係的話。但是他講的不是很直接跟尖銳,他說的都是一些身體的感受,說「我睡不著」,或「我平常生活有煩惱」。
因為整個劇團,「她說」的這個劇團,他們說他們劇場以性別議題為主,做為整個劇團創作的重點吧。但它整個演出其實都是比較內向的。
然後第二個部分,開始有一個儀式,有一個綜藝節目的格局。有一個媽媽出來,開始教煮菜,教豬腳薑,廣東這邊的傳統就是生孩子,媽媽坐月子就會吃那個豬腳薑。然後她在教那個豬腳薑,有兩個人出來,就是主持、嘻笑怒罵一些,在講講講,然後在言語之間,突然發現這個媽媽,其實是一個變性人,她之前是一個男人。然後其中一個主持人是這個媽媽的兒子,突然很尷尬,然後女主持就說「啊,聽說變性人經歷這個身體痛苦,是比生孩子超過十倍」之類,就說一些比較資訊性的,說變性人經歷的痛苦。那媽媽自述自己成長、變性的經歷啊,都是很平淡的,她比較傾向說一些自己跟兒子的關係、跟家庭的關係,因為有一次,「我跟我的伴侶說,我要變性了。」她一直有一個變性的慾望,直到五十歲、六十歲,她才決定要變性,她複述那個伴侶說:「你這樣子我就沒有了一個伴。」就是「你這樣子,我沒辦法活下去了,這一輩子,你叫我這麼孤獨。」就好像失去了她,但她說:「我還是我啊,即便我變了性。」她繼續完成煮菜這個過程。然後跟兒子說一些閒話家常的話,那樣就結束了。
第三個部分承接第一部分,就是身體的味道。他們合作一起削皮,做果汁。他們說:「人生所有的東西都需要時間。」然後他們喝,就完了。(嫄︰還差一個啦,烤蛋糕。)啊!烤蛋糕!好長啊,還有一個烤蛋糕就是男生女生,在學校偷偷的找了一個廚房烤蛋糕,因為女生交了一個女朋友,談話之間說她跟女朋友的房事。很有趣,就說女同性戀者怎麼做愛,就是要找對的時間做愛,類似這樣,這是一個有趣的片段,記錄女同志的生活。
看完這個演出之後,我也問了一些問題。他們是以「引錄劇場」的概念去做的,他們去找了一個案例,一個真正跨性別的人訴說她過去變性的經歷,然後他們說第一版做這個演出,做這個變性人的時候是很暴力、很血淋淋的,把這個人告訴你,她變性的過程,經歷的痛苦,然後都是很讓人覺得不舒服的,但是他們也說了,慢慢下來,在兩年前開始第一次,這個變性人,到現在兩年後,他們還保留了這個故事下來,還想繼續說這個案例。但是中間他們已經調整了很多次,就是怎麼把這個故事說出來,而變成今天的版本,其實是非常溫和,就是沒有那種要進來撕爛東西給你看,那個殘酷,不是以痛苦主導的。一個娓娓道來,然後就是把這個性別,性別的部分降低很多。他們在過程中也發現,可能這樣比較有效。我覺得很有趣,是對觀眾有效,是對什麼東西有效呢。因為對我來說,如果是以性別為劇場主題的話,往往都不只是一個關於劇場美學的關注,而更加有點是社會行動,他們也說了很多對性別的議題,他們想改變一些事情。他們也說了很多當代思潮,就製作過程之前、之後,都思考了很多這方面的問題。如果這個演出是如此的向裡面,或者是日常的敘述的話,其實會不會丟失了些什麼呢。或者你這個方式,去介入這個主題,去說這個主題的時候,觀眾其實舒服一點,聽的時候,因為不會有不安的情緒出現,但是這樣能否達到你的目的呢?或者是你的目的是什麼。然後他們回答,他們說:「對,他們也思考。」他們說這樣比較溫和的手法,他們覺得比較「入屋」。他們也說,如果我要改變社會的話,其實不需要在劇場,我可以去遊行、去在社會上發表意見,有其他的管道。這個又讓我覺得很有趣,就是,突然間又回到劇場的空間裡面,意義或者是功能,在什麼呢。如果性別這個議題,不再是一個在劇場裡面,不再有非常強烈的社會性,但這個社會性也是「社會性」,有時候劇場是否又會到一個做夢的空間,或者一個比較溫和的審美的構想呢。我這個還在思考。
忠:我記得劇評人糊塗寫澳門一個關於性別議題作品的時候,他也提出過:「當我們在一個小劇場這個邊緣的媒體,再做一些邊緣的議題,究竟是否有作用呢?」
肥力(力):這個香港的團體叫「她說」,它是一個比較新的團體,是這幾年做的比較大,主要的創作人還是一些,以前是中文大學戲劇學會的團員,所以他們其實全部的創作起點,不是從那種演藝學院那種表演性的出來的,他們是比較文學的那種,所以他們的主題大部分也是文學,或者是剛剛說的性別主題,因為他們主要成員也比較關注這方面。
秦嘉嫄(嫄):你說的這個有讓我更想這件事,因為我看尤其聽不懂,所以更會覺得整個戲,我那時候的評語,覺得很像在有機商店的烹飪班,就是整個戲的感覺。我自己心裡想的是,也許這就是新世代的討論社會、或性別議題的方式。
蔡如歆(歆):但是你的「有機商店」是哪一種,資本主義的嗎?
嫄:不是。都會的感覺。
糊塗(塗):我想這種社會或當我說的性別議題的那些劇場的作品,他的對象是什麼人。這是我看到作品常常在想的事情,因為如果你在看,就譬如說阿忠剛剛有說,我有寫劇評的那個作品,我在看的時候就很多,女同性戀去看那個作品的。那觀眾去看她的作品,去講她們關心的議題時候,是不是只有一個所謂的大家取暖的,但是他們的觀眾是其他人的話,他們要怎樣去找其他的觀眾,去講他們想講的事情。這是我想知道,他們是不是有去,或者他們有沒有達到他們想要的,還是只是一個取暖的行為。
嫄:我自己覺得面對社會議題,劇場的人有劇場的做法,畫畫的人有畫畫的做法,舞蹈的人有舞蹈的做法。那今天如果我想把劇場的做法去關心社會議題,我可能還是得在劇場的技巧,或者劇場的某種美學上面,去觸及到我想關心的社會議題。那,如果我真的觸及到,而且我用我的劇場美學,去把這件事情切得很好的話,我相信會同時吸引做劇場的人,和同時吸引做社會議題的人。那如果都沒有吸引到,其實就是我沒有做好了。我沒有用劇場把我所關心的社會這件事情淺淺的講好,所以如果我們回到性別這件事情上來,一樣啦,如果今天可以用劇場的,不管是表演、或是劇本、或者燈光,就把性別這件事情,呈現在,你在視覺或舞蹈上,或什麼,是看不到的,我從來沒想過,性別可以在劇場裡看到這樣的角度,或這樣的深度,那我覺得就是做得很好啦。如果說到這樣的深度,我相信,原來對性別議題不關心的人,會因此而看到性別這件事。那我一直是以這樣的方式在想劇場的社會的關係。
忠:有時我看一些比較議題性的作品,其實,我們這些文青做創作就很想講一些議題的東西,我們思考的議題的時間比思考美學的時間多很多,而出來的作品可能我們會思考很多,而觀眾只能透過我們的場刊知道我們思考了很多,而在作品中其實是看不到的。如果單純透過作品,是未必看到你的思考。那這個也是當劇場介入社會議題時,常會面對的問題。
濤:不過我覺得那天晚上那個是不錯的。不錯的地方是它寫這個劇本其實滿順,就是,我覺得也不簡單,因為要把一些東西變得很通俗,而去告訴給你聽,然後又可以,大家就會有種取暖的感覺。那個是不容易的,我相信。就是,寫東西就知道,看出來它做了這個選擇,而且它用了食物來做一個比較平衡,食物跟性別,食物聽起來就是,那你們會怎麼玩,跟食物有什麼關係,而看的時候是覺得,那個食物的份量沒有那麼多,那個食物的份量其實不是很重,但是,算是一個噱頭吧,或者是,就是,吸引更多人來看的一個方法。它用食物,這最日常的元素去切入的話,其實,我覺得這個演出其實是成功的。某程度上。
忠:我想好像「她說」,都很難從單一作品去看他們的情況,因為他們持續發展同一個議題,不停去做創作,我看香港也很少是這議題裡持續做創作的團。
力:應該也有,因為它現在跟一些團體有合作,也有跟一些學校去討論,比較性別議題的討論。但是它還有其他的演出,在中學裡面演,要在劇場裡面演,也不是一定講性別議題,也有婦女議題,很多時候也會講面對的很多問題,這個是他們關心的東西。
忠:可能,如果看完它一系列的作品,會有一些更多的不同的角度。其實我覺得,這個作品,是否應該在澳門一些大學裡做呢,我自己也有在想。就是究竟,這個觀眾對象的問題,譬如它放在藝穗節這個語境裡,其實也是很多artist、或者其他節目的藝術家會去看,尤其是它是開幕當晚的演出。一般觀眾都不知有藝穗節的時候就演出了。那我覺得,也有一點可惜的。如果能找對對象,譬如,澳門理工學院本身就有一些老師關注這些議題,那為什麼它不可以和他們的學生做一個演出呢?可能學生只有十多二十人做一場,但可能比公開在藝穗節開幕裡做一晚,更加有對話的可能。就說它挑在那個時間演,然後觀眾是誰,我寧願它放在大學裡討論這個性別議題的學生,去看,就比較有對話。
嫄:我想到了,我覺得有趣的是,那一天大家都把那個戲當議題在討論。可是自己會,我另外的感覺是,裡面的感情真的好……因為它可能刻意輕鬆,所以連感情都變得很輕鬆,然後我就會想,是我自己感情太老派呢,怎麼會這麼輕鬆。那我覺得好像大家都環繞著它,是不是性別議題很少在港澳以劇場呈現,就大家好像會想成這是一個性別議題為主的戲。
陳景筠(筠):因為在台灣其實……
嫄:就不會一直圍繞著性別這件事。
筠:譬如說《踏青去》。
歆:可能應該說台灣做了很多年了,(演出)可能同時間跟其他議題交接在一起在做。
嫄:我本來看的時間沒特別覺得性別議題,可是發現大家都是繞著這事情在說。
忠:一方面它宣傳說,這個劇場的分類是「性別探索劇場」,不知道為什麼如此是誰分類?所以大家都一定會這樣檢視它,而且我想類似的演出在澳門基本上是沒有。
力:他們比較特別的是,因為他們不是演藝學院畢業嘛,這個其實挺重要的,因為他們比較沒有那種表演的包袱,他們比較在乎真實、真誠去演。所以你會覺得他們跟觀眾比較接近,因為他們真的是以他們自己的經歷,可能是他們去訪問,因為他們很多時候去訪問一些,他們會,自己會接觸的團體的人,那些比較邊緣的人,當他們不會拿那些東西直接出來,但是他們做了很多訪問,所以你會覺得,他們講的東西,比較純粹,還是比較沒有修飾過,沒有很表演的那種出來。
濤:如果不是那種紀錄片形式,改成這個有起承轉合,比較有故事性的時候,這樣接觸的人就更輕鬆,而我覺得這個是一個選擇,是他們很清晰的要這樣去做。
嫄:他們這樣其實台灣只會說在做田野,田野調查。
Terry(T):我在香港大學的時間,它有做過一次就是關於剛剛你們討論的東西。在香港中文大學的時候,是以一個性騷擾的一個贊助,所以就不用錢,還可以吃晚餐,就是看完這個劇以後就可以防止性騷擾。所以就不只是對性別的議題有興趣的人會去,還有會想要吃東西的人,然後還有一個我想補充的就是,他們兩個主辦的人是真的想以社會,因為我在大學有讀性別研究,然後有個課就叫「性別劇場」,然後就是他們兩個有來,分享他們說本來就做那些遊行啊等等的平權運動,可是就覺得要「入屋」,就是更加融入讓大眾更容易接受,所以就用了劇場的方式。還有關於引錄的就是,他們本來sell的一個focus就是,他們想要呈現一些在性少眾裡更少眾的,就是那個變性人的一幕其實更focus是,變性人的家人,而不是單單變性人,就是他們很想說,那些兒子其實怎麼想,可是我想就是他們本來interview的那個人,就沒有很深入的分享,所以兒子的部分就很少。另外就是,lesbian的sex那方面就是,在性少眾裡lesbian就是更加invisible,然後就是她們的sex就是很多人就覺得沒有啊,所以他們就想,在性少眾的性少眾裡面,就更加分享那些東西,所以,我覺得他們就很想去做一個讓教育和感動人的一個目的,可是就是,可能本來的interview做的也沒有太多賣點,還有沒有太多精彩的部分,所以後來的作品也不是太多令有得著。
嫄:對,因為在教育宣傳脈絡討論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