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齣關於他媽的戲劇──評《無違和世代2.0》
「他媽的。」
來自台灣南投的「媽媽劇場」濃妝淡抹劇坊帶來的戲劇《無違和世代2.0》之劇初,一位女演員在台前削蘋果皮,斷了一節後低吟一句「他媽的」。形容詞加上名稱加上助詞,成為了三字穢語,這社會的語言病得混亂斑斕,但如斯病態亦之為常態。由女性滿月酒聚會開始,然後是水滸英雄聚會,最後是演員自報家門與觀眾的聚會,三場聚會,呈現日常的病態。
媽的吵鬧
第一幕是女性滿月酒聚會。角色大半都沒有名字,是誰的媽媽,誰家太太,聚會是因為孩兒滿月。談話內容龐雜,東拉西扯,但卻與家庭聚會時的,或者母親聊電話時的模式相比,出奇地和諧。有人說,邏輯其實都是男人發明的,女性的思路不符合狹義的、陽性的理性邏輯,但她們還是有可循的套路。我想,這次聚會大概証明了這點,即使是戲仿媽媽們的日常紛亂喧嘩,至少這種戲仿是循著一定的套路。
媽的變裝
第二幕是水滸英雄聚會,依我看,大底是前幕的解說。前一幕的角色都變裝了。她們的變裝方式是透過男裝的緊縛,加上黑色膠紙的鬢毛,平添一絲戲謔。她們也忍不著笑場。聚會由重覆的敬酒和爭先付錢堆砌,感覺是上一幕的前傳,述說著那種陰性的歇斯底里的源來,最為陽剛的梁山大丈夫與上幕的吵鬧大媽形成對照。然後,毛筆書寫大字一幕,刻劃了書寫的重要。因為經典都是男性主角,陽性書寫為宗,因為紀錄了下來,於是不朽,直到完場,書法猶在。這就是書寫者的權力,這就是男性主導書寫界的問題。所以,後來,當角色們身上的陽剛象徵都一一鬆綁過後,有如時光到了今天,彷彿不用纏腳、有投票權等,已是大施恩賜般放開桎梏後,無奈地周而復始反覆練習的虛笑已成習慣,女性亦唯有繼續複製這種男性處事套路。
媽的反叛
於是,在無違和的一致太平下,以蝦碌作為規訓的反叛,嘗試以粉碎那必然的正典。猶記得,水滸聚會一幕,女扮男裝的法門是男裝領帶與裇衫之緊綁,但用作武裝的武器,卻是家務用具。猶記得,滿月聚會一幕到最後,揭示那嬰兒其實是娃娃。這種新文本運動式挑戰演戲和真實的界線,挑戰道具與比擬物的想像空間的嘗試,是暗示這女性有可能在父權中翻身麼?且看最後一場。最後一場,其實也算不上是戲,是演員粉碎演戲的異化,呈現血肉的柔聲細訴,談讀書,談故鄉,談演藝。雖然每位女演員自白開始仍會先自剖婚姻狀態及子女數目,似是服膺於異性戀正典的編制下,但流露的自然卻令人瞭解:即使在採用婚姻這種社會契約、還是選擇單身這種生活模式,每個人都沒有失去主體,每個人都記得自己的名字。至少,幾個中年女子搞劇團,由台到澳,盡情演出,於家庭、於社會,都是種背叛,一種因為忠於自己而背棄其他因社會的期望而自己加諸的責任的背叛。
媽的記錄
最後,就借最後她們高唱Coldplay的《The Scientist》的歌詞,「Nobody said it was easy沒人說這很容易No one ever said that it would be this hard沒人說過這居然會這麼難」。演出不易,大媽們演出更加不易。而作為劇評者的我,縱使文字寫得粒粒皆辛苦,但,正如前述,要作個負責任的書寫者,要用文字証明這班劇場女性活過,於是我還是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