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穗評地--每週評論擂台陣(七)︰《玩玩具・食飽飯・等落雨》、《無家者》、《Play games》、《美麗2015》
主持︰莫兆忠
發言人︰陳景筠(台)、小西(港)、邵善怡(港)、彭錦濤(澳)、維特(澳)、潘淑盈(澳)
文字記錄:白丁
玩玩具・食飽飯・等落雨(浪風劇社)
怡:它分了三幕。標題是「玩玩具・食飽飯・等落雨」,「等落雨」可能在講雨傘運動。一開始導演走出來,跟觀眾說:「大家都還沒吃飯吧,我們等一會一起吃飯。」他就走到旁邊煮飯。有一個小朋友(年輕人扮演小朋友)出來玩箱子裡的玩具,透過小朋友的嘴巴,敘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為何會爆發。主要帶出的訊息是:所有的革命或戰爭,都是由一連串偶然的事件引發的。第二幕是「準備開飯」,他們端了一張枱出來,小朋友就去到後面,後來有一個荷官出來,用電飯鍋像搖骰盅般搖晃,裡面是一些籌碼,他們對大家說澳門賭場的起源,為何從一間到現在變到六間,它們如何影響年輕人對賭場的看法,荷官為何要投身到賭場業。後來演員脫掉荷官的衣服,進到後面,有另一位演員從我們身後走出來,他應該一直站在我們身後在觀看。他走出來邀請觀眾玩一個叫「狼人」的遊戲。我想這個狼人遊戲中,他們自己的演員大概有四個,其他都是觀眾。他們真的把整個狼人遊戲從頭到尾玩完,真的要抓到狼人才會結束。每個人都抽到一張卡,是我們的「身份卡」,除了一般大學生、市民、狼人之外,還有另外的身份,可能是政府官員之類。我們看著(狼人)如何殺掉行政長官、法務司司長、和區議員等。這部分真的直到狼人遊戲完全結束才完結。在這個遊戲中,每個晚上大家睡覺,醒來以後有一個叫「民主講壇」的東西,讓市民自由發言。每個人有30秒時間,可以打電話發言。觀眾其實比較少講話,在這個部分主要是演員講話。可能他們考量到觀眾比較少講話,演員就自己告訴我們,這個狼人的遊戲的目的,是希望大家表達對現在澳門時事的看法,對於某官員去世的看法,或者「他」如何去世的呢,是否有什麼隱情、還是自殺呢?有帶出一點東西,因為觀眾沒有加入,所以都是演員一兩句地講。結束後,導演出來,講解這三幕到底是做什麼。其實在他講這段以前,我不是太能連接這三幕。第一幕有個小朋友在玩玩具、在排第一次世界大戰如何引發的呢,也因為他故事裡的背景是塞爾維亞,是在外國、歐洲,但他自己的衣服像唐裝,我其實覺得有一點怪,不是很配合。第一幕結束以前,扮小朋友的演員說過:「有些事是香港知、澳門知、但未必講;但大陸應該不知道。」我就想他到底在講什麼。到第二幕結束,音樂播《血染的風采》,我才想到,原來小孩剛剛想講的就是「六四」,到後來最後導演出來解說時,原來真是這樣,我沒有猜錯,他想透過一次世界大戰,留一點東西給一百年後去講述,透過講述第一次世界大戰、六四,到香港的雨傘運動。但其實導演本身不講,我是猜不出與雨傘運動有關的。透過雨傘運動,他說他那幾天有去參與、睡帳幕,了解那些人的心態。他說當其時最多人唱的就是《海闊天空》,有另一個演員出來,唱了一首《海闊天空》。演員是唱得很好的,我覺得他的聲音很好,我也頗喜歡的。第一個演員滿頭大汗,講完後,我不知道為何會去到一個葡國的菜色上。演員唱完歌,繼續講解這套戲,然後再講當葡國統治澳門人時,也有欺負澳門人,當時,他們間中就會吃一個菜,有個類似大雜燴這樣的菜。然後導演邀請大家在演出結束後,可以出去吃這個菜,它是在一碗飯上,把菜淋上去。在這一部分就會呼應一開場那句:「大家還沒肚餓嗎?晚點完結再吃飯啦。」劇就這樣結束了。最後十分鐘,外面不停有煙火在「嘭嘭嘭」燒,好像槍聲一樣,我也覺得有點呼應,一邊想:「為什麼外面有這樣的聲音。」當時劇又在講六四。不過我第一次在這個裡,我也覺得頗新鮮,一來場地很小,我們坐在樓梯上;其次,一開始導演出來又進去準備煮飯時,他側邊的空間其實是沒有封住的,在長方形的空間中我們坐在這邊,看著正台,在側面他們沒有開燈,但你會見到他們在做什麼。我覺得這個位置有點讓我分心,因為我看到他們真的在準備那個菜。同一時間,又不是導演在煮食,而是有其他的工作人員在幫手、在詢問,我就覺得有點古怪。如果可以封上那個地方,可能會好一點。
西:補充最後一個進去的時候,本身有圍板 ,吃東西的時候是到外面接待處的位置,擺了三個帳幕,就是雨傘運動那些。他們「歡迎大家一邊吃一邊睡一下」這樣。
筠:我第一部分有百分之八十我都是聽不懂的,但是我知道他在講歷史。第二個我看得出來是在講荷官,我慢慢聽得懂他在講澳門賭業的發展。第三部分,他們玩完整個遊戲,很多政治人物我不知道是誰。我知道你們都知道這些人的特質。其實我對這件事情是很驚訝的。因為好像是他們做了一些事情,大家知道他們的共同特點。
導演出來講他的想法的時候,我真的有點想離開了,因為後來他還出來唱歌,我就知道這是他的史觀、是他自己的史觀。他走出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他後面有搭帳篷,他就想要重現他在雨傘革命的一些氛圍吧。他只是把他看到的東西剷過來,放在現在的表演裡頭。但是有一件事情很有趣,因為出來吃飯的時候,一直聽到廣播的聲音,但我聽不到那是什麼。後來我走出去,到橋上的時候,是真的有一個人在表達他對這個社會議題的一些⋯⋯好像是貧窮、一些法律、醫療的問題,他在抗議。
忠:那個每天都在抗議,錄音的那個。
筠:他自己做了一個很厲害的擴音技術⋯⋯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我覺得這超真實的。下面在吃熱飯,搭了一個奇怪的帳篷,重點是觀眾不知道要不要坐進去。那個就是那個設定⋯⋯他就把它直接剷過來,放上去。那當然他也是呈現了他的史觀。不知道為什麼藝穗節都跟吃的有關⋯⋯看起來幾場都跟吃的有關。
西: 2009年的時候,新橋花園有演出的名字叫《食飽飯》。因為那個演出是講四個朋友的故事,(忠補充:同一個團同一個導演。)新橋花園是一個茶座,讓觀眾進去後像茶客一樣,演出講四個朋友分別是中學生,最後一個一個變成賭場荷官的故事。那時我看過,我也聽過Dino作為一個導演的風格出來解釋。有兩點,第一點是他對澳門年青人的處境,兩個作品都相通的;另外是他真的很喜歡出來解釋。他有很強的慾望要解釋,怕大家誤解。這個戲就變成一個演講。
濤:如果沒了Dino出來不停解說,感受會否好一點呢?
西:我覺得,不需要。
筠:我覺得他有弄到唱歌的那個人。因為他化著美美的妝,坐在那邊。觀眾期待他會做一些什麼,結果沒有,他還破音,然後就尷尬下場。
西:但有趣的地方是他以前的那個作品,只想澳門年青人的處境。現在把它嘗試放在雨傘、放在薩拉熱窩、一次世界大戰一個鄰近地方,和一個歷史脈絡中,去對比三個地方的年青人,他也在問同一個問題。就是無論一次世界大戰窿拉熱窩的年青人,澳門的年青人,以至雨傘的年青人,如果他們要做一點事,那這些事會對後來或當時有什麼影響呢?我明白他的意圖,其實相對於第一集《食飽飯》,那個視界是寬闊了一點,但只是把三樣東西放在一起。雖然我很快知道了他想做這個,其實也算做到的,但是不是很成功,就見仁見智啦。但肯定他出來講了一個很長的演講後,我就覺得整件事,突然之間就⋯⋯你講完了,好,再見。沒了一些你自己去思考或想像的東西。所以就是一個本來不太差,但最後自己一手全部消滅的演出。
忠:會不會是澳門第一個直接講到雨傘運動的表演呢?之前有嗎?但我覺得,姑勿論在雨傘運動之後,香港的影響是什麼。但講雨傘運動的戲真的很輻射性,我九月在台北藝穗節有一個香港的團去講,一樣,最後也是有個歌手出來唱首歌。然後講一大堆煽情和說教的話。
西:但如果拉闊一點我可以理解。那個經驗衝擊力太大,而要在這麼近的距離、這麼短的時間,要讓它變成藝術形式,還要進一步思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所以,如果說不出我可以理解,因為這麼大的衝擊,治療的作用大於真的把它做藝術昇華。但我不是很了解,把Dino放在這如何放。因為應該沒有要令他治療。
忠:也是一種感情的抒發。
西:不過另一個觀點,就是當年Dino是一個兒子,事隔多年後他就變成一個父親了。
無家者(黑沙劇團)
忠:「黑沙劇團」是近幾年在澳門相當活躍的外國人團體,應該是西班牙,不是葡國人,有葡國人在裡面。這幾年藝術節、在文化中心搞的「開箱作業」、還有藝穗節,他們基本每年也有參加,爭取這些機會演出。整體的風格和澳門其他團體很不一樣。
筠:有點可惜。它有一個明確的故事,一開始是一個清潔員,設定是在公園上的長椅,地板上有垃圾,清潔員應該是澳門人,說粵語。接下來是一個葡國人,是他的老闆,一直罵他,說「這裡很髒」,反正他們兩個一直呈現一種比較對立的關係。然後,勞工就是勞工,老闆就是老闆。接下來無家者開始在場景裡出現,接著有一個嬉皮,他把嘻皮歸類到無家者。故事裡面總共有四個無家者,輪流表現他們的背景,有一個是女性、一個是男性、一個是比較年青的男性。嬉皮是一個流浪者,一開始出場就唱歌,想要跟觀眾互動。當然觀眾只有我一個人,因為那天是總綵。他在開始演唱,又儲錢,希望觀眾可以給他錢,讓他去旅行。他一開始跟其他的無家者是有衝突的,因為在同一個街頭。後來這個嬉皮跟其他的無家者成為了好朋友,最後是一個family的狀態,後來老闆也不喜歡無家者,清潔員也不喜歡無家者,但最後老闆莫名其妙就喜歡了無家者,故事大概這樣。後來其中有一部分是在呈現衝突和family的過程,有用偶來呈現。因為感覺他們是常用偶表現的一個劇團,因為本來是人演出,後來後面是用頭加偶的身體去表現。最後一部分結束在投影,他們就呈現family的狀態,蓋一個綿被。後來他們把綿被舉起來,變成一個投影。投了一個感覺是歐美的一個無家者的影片計劃,他們要講的是human的事情。可惜在我感覺到他們沒有想要講一些澳門的困境,因為他們的背景都是外國人,他們在澳門做了十年,我們小聊了一下,可是就沒有到點上。
濤:是他們的藝術作品沒有在點上。
筠:我感覺不到他們想要講無家者,因為最後是一個family的狀態,所以是要批判呢、還是這個城市?我也感覺不到⋯⋯
西:他們是不是講澳門?
筠:是講澳門。因為結束後我有問他們觀察到什麼。他們說在澳門有一些困境。我說:「最後的影片呢?」因為那影片其實是一個在youtube上找到的影片,他們有跟我說在youtube上可以找到,因為我以為是他們有參與這個計劃。我想要更多了解,後來才知道他們是找到的。他們講人和人之間都是平等的普世價值。我就覺得很詭異,因為我問了一個問題:「所以那個traveller你們怎麼講,因為我們講的是『背包客』。背包客在你們的認定中也是無家者嗎?」他們說對,是嬉皮什麼的。因為我上次在大三巴附近,有看到一個跟他呈現一模一樣的情侶,他們就是背包客,都穿得很華麗的背包客。在大三巴那邊邀別人捐錢給他們,他們貼了很多在各國旅行的照片。我看到這個其實一整個就⋯⋯因為我看得出來他們穿的是很好的,然後蹲在那邊兩個人就「human」。所以我就問了這個問題:「你們也覺得traveller也是無家者嗎?」他們說對,在他們的國家是嬉皮什麼的。所以,看完後有很多問號。後來他就跟我說,他大概知道我們是台灣來,他們說他們有做一些兒童的表演,我本來今天去也是比較期待看到偶戲,但今天偶戲的部分比較少。
忠:這個戲我補充一點。她當天看的是在曉角實驗室,但它原本是在營地大街休憩區,其實它去年已做過一個同一地點的作品,叫《怪誕之城》。因為去年在那裡做完後,聽說他很想在那裡再做一個關於無家者作品。所以他某程度上應該是想在那裡發展一個作品,但因為藝穗節開了後,發現那場地出了點問題,所以突然調回曉角。所以我不知這個表演形式,跟場地的關係在哪裡?
筠:結束之後我問他們,因為我一開始,進去的時候,藝穗節工作人員跟我講說,改表演的關係是因為技術問題。
西:其實我不是很清楚,澳門無家者的問題嚴不嚴重?
忠:這區很多。
筠:我覺得澳門很少。祐漢跟黑沙環蠻多的。
西:但背包客只是不住家者。
濤:但我想他們的嬉皮是hippie,是外國的概念。因為我讀書時,在紐約那些人,他們真的是很窮的。拿著背包在地下有隻狗,穿耳環、紋身,但他們很明顯真是臭的。他們那種是背包客。我不知道概念不一樣。但他們那種,感覺是睡在地上,沒東西吃,等人家給他錢。
西:但那些是homeless吧。
濤:但他們是hippie的感覺。他們打扮是⋯⋯
西:我覺得只有三藩市。我覺得hippie已過去。我想問,例如一些城市,homeless真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甚至一個社會運動,紐約、三藩市啦。但澳門是不是呢?所以有點奇怪,如果他們拿這個題目來做,突然要講「human」。
筠:他在講space,hippie表演的空間、跟無家者的空間,呈現一個狀態。他在表演的時候,一個女性的無家者一直靠近他,他就讓一點位置,把她帶住別邊。她又靠近他,他又把她帶去別邊⋯⋯後來他就把這位置讓給她。他想呈現空間在社會上的問題。但對我來說,我不知道在他們的經驗還是什麼。
Play games(娩娩工作室(台灣))
特:它的場地是南灣舊法院。它的場景是中間有一個很像、一個草地這樣的東西。上面好像有一把梯,有沙圍著草地。其實南灣法院的地方很大,但他們好像沒有用盡。除了進去的門,其他門都用保鮮膜包住了,有一個氣球掛在中間,在天花板上。劇情,這個真的有點詭異。開始有兩個女性角色,好像在玩扮家家酒,台灣那種⋯⋯我們叫「煮飯仔」。其實它的劇本好像分四場,四場也在玩家家酒,因為劇本是台北文學獎的得獎劇本,所以在網上可以看到。劇本是母親是五歲,女兒也是五歲。第二場女兒是十五歲,母親是五歲。總之第三第四也是,女孩會一直長大,但母親一直五歲。我覺得演技是頗好的,譬如同一個女性扮演小秀(女兒),小秀在裡面開始時要裝五歲的小朋友,她的扮家家酒遊戲,有些是要扮她母親的同居情人。因為她扮警察的時候,他有說「同居人」,所以不是爸爸。台詞上有說爸爸,可是他不是她爸爸。其實一開始她是五歲裝她的父親,到十五歲裝她的父親,她的呈現很不一樣。因為她在五歲時,她不會懂得裝父親,她只是裝一些很皮毛的東西,但到十五歲時模仿,她是裝得出那種惡形惡相。但中間一直玩遊戲的過程,我的理解是,現實是小秀已經死了,去世的原因是被父親家暴和性虐待。但母親幻想小秀一直長大,但她其實五歲就死了,但她一直與她玩這個遊戲的目的,好像想去問她母親,為何不理會她。為何她被叔叔家暴,她視若無睹。她一直不幫助,為何一直知道這件事,但不理會她。她的呈現是很「入戲」的,在某些地方是會感動的。你會覺得小朋友很慘。但那個感動,到最後,我一直在想,這個這樣的議題,我是很感動,但我沒有那個距離,我好像已經太接近。我很同情她的女兒,又很同情她的母親,因為她的母親要維持這段和同居人的關係,同時又想保護她的女兒,雖然她做不到。我很同情這種人。劇場中父親沒有出現,故事只有兩個人。她們扮家家酒的時候,小秀是扮到一些其他角色,例如第三場的老師、鄰居,也是不理會她的。她們雖然知道,但家務事卻不介入。但我又在想,她們好像又對。沒有理由你母親都不理,你去責怪鄰居,這個邏輯上好像有點問題。它的呈現令我覺得,每個人都很同情,但最後,它沒有了道德批判。
西:但需要道德批判嗎?
特:可以不需要。最後她們的劇本改了結尾,劇本中,是母親死亡,小秀對她說現在可以裝死了,母親問小秀死時是否也一樣,小秀說:「對啊。」劇本就結束了。但到劇場這次的結尾,女兒是穿了風濕衣,打電話說:「喂,爸爸。」
濤:她沒有說媽媽死啊,她只是說了「爸爸」。
特:我其實有坐下聽演後座談。她們想表現一個輪迴。你向女兒施加暴力,她會向母親復仇,完後又會向爸爸復仇。我又覺得,好像有一點畫蛇添足。你整個結構是母親的想像,你的復仇,我覺得已經扯得太遠。你去說女兒長大,向父親報復。你本身的暴力是同居人向女施加的,這個應該是最深的,反而去擔心一些這麼遙遠的東西。
西:但這個是否贖罪?我覺得好像是贖罪,靠自己被復仇,其實是贖罪。
特:你說她自己就是。但我覺得,你當時無動於衷,但可以想像女兒去父親復仇,我覺得有點奇怪。
濤:我覺得如果是解答了復仇。因為當初我看時,我也不明白爸爸的意思。但如果這樣的話,它有四幕,你把每一幕看成一個整體的時候,最後一幕也成立。開頭一幕講她五歲與母親玩,到最後一幕女兒已經135歲,逼母親死,再覺得是合理。
特:她實際行動上沒有幫助,當你去贖罪反而把同居人扯進來。你整個戲都講母親,為何突然有同居人。
濤:我覺得所有東西不是幻想,所有東西是真實發生。我以女兒角度來看最後一幕。
忠:但戲的切入點,是從媽媽的角度想像。
特:因為它有講到,女兒在五歲時已經死了。那很明顯後面是假的。你的女兒一直長大是虛假的。
濤:可以是真的。有鬼嘛。
西:但如果當成是媽媽在悔罪中,透過想像去懲罰自己。
特:對,那你懲罰自己就好了,為何要懲罰同居人?而且我覺得,有點太超過。他是錯,爸媽犯了錯。但你以玩家家酒的形式,你不是拿一把刀去殺了她。你拿刀去殺她我覺得是肢體暴力。但這樣是深層次去傷害她。
西:就是要這樣。肢體暴力最終是為了精神暴力,是真的。
特:我不知她是否真的想這樣呈現。
忠:問題是鋪排上是否足夠延伸這個結尾。
特:有一個觀眾問,之後的場次你會否安排父親的線。因為表演者說每一個版本都不一樣,但導演說,對她來說已是另一個故事。我覺得如果這樣,那結尾也是另一個故事,你為何要改動原本的結尾?
筠:但為何不能改?
濤:但其實對我來說,這戲看的時候精彩和震撼的。但問題是,看完後,震撼在這些演員的演技,和劇的節奏,我覺得導演把握得很好。劇本也俐落,它的鋪排,然後把鋪排這個母親和女兒之間的瞬間權力轉換,忽然變爸爸、忽然變媽媽、媽媽忽然變兇惡,這些拿捏是非常精準的。但看完後我回家再看劇本,但原來母親只有五歲,但女兒從五、十五到一百三十五,這個東西我看不出。那個表演的時候,我看不出這個脈落,這個年紀不停增長,原來是一個仇恨,以一百三十五歲的怨齡去仇恨媽媽。這東西看不出來,但看不出,對我來說,如果我看的時候,我看不出這設計,但我又被感動或震撼的時候,那這戲做了什麼?這戲到底完成了什麼任務?或者以它這樣的表演形式,或導演調度的方式,不停用很多情感堆叠、情感的逼近、去威逼的時候,剩下的就是一些非常感官的東西,所謂同情或認同,這些感受。
特:第一到第四幕,女兒的長大我應該感受到。但母親,一開始我不明白。因為這些劇場指示,它沒有說出來母親是五歲。她一開始時說:「我一直都是你母親,為何我不能裝母親?」所以我就有些疑惑。但到現在,我看劇本,我也不知為何一直是五歲,但後來也覺得可以。
濤:我覺得她的不停五歲,可能劇本這樣設計是一種防衛機轉,在心理學上,當一個人受到一些精神創傷時,自己精神上會有一個機制,去屏閉這種傷害,去引導自己不停回復,避開這些障礙的(西:原初創傷、其中一個可能是原初場景)。
西:因為是效果太驚悚,唯有重覆去這個場景,但又永遠不能回來,所以一直重覆。
濤:所以劇作的設計應該是這樣。
潘淑盈(盈):但我不明白,為何今年這麼多戲在舊法院做,都是很不好的。我反而覺得這個戲應該是觀眾圍住來看的戲,在我看的時候,我沒有看劇本,所以看的時候,剛開始不知道它要做什麼。但後來慢慢看,就大概知道他們想講什麼。其實整個戲我的焦點都放在母親身上,因為母親的演技太厲害了,女兒被比下去了。
筠:我的想法跟你一樣。因為質地差太多。
盈:媽媽就是很牢固在她那個不能出去的心結、那個環境裡面。我就覺得這戲真的很講的話題很老套,可是又一直發生。看完後覺得很心疼,很心疼這個現象,還是一樣這樣。那個女人就是為了維護一些什麼,就這樣。而且那它個場景設計也滿妙的,有性的象徵,保鮮膜它上面吊的那個汽球根本就是精液啊,很像啊。然後又在上面拿東西下來。
西;我想知道那個劇作家是男的還是女的。
盈:是女的。所以我才覺得加上草地跟沙子,就是很游玩的場景,如果我們在更近的地方會更精彩。
筠:不知道在台北演的時候如何,因為我沒有在台灣看過。有可能它真的受限於這個場地,它太想用這個門。
濤:我想過之前不同的版本,她們有用水池。關渡的時候用水池,這次用沙子。
筠:關渡山行場地就是那邊有個水池。
盈:然後有人告訴我,我才知道演媽媽的女生是今年藝術節《Roberto Zucco》中演女孩的同一人,然後立刻覺得很驚歎。
筠:我覺得沒有被感動到。因為兩個人的表演方式,落差實在太多了。因為我跟他一樣有邏輯上的困擾、混淆,一開始沒有,因為第一部分實在太好看了。到後來我一直受限於她到底是媽媽還是女兒,她現在到底是幾歲。我放棄之後單純看表演,我還是覺得質地太大,以致於有點可惜。
盈:兩個人分開了的感覺。
濤:是不是場次問題?
筠:我後來覺得是,她們的能量開到80%而已,兩個演員都在摸對方但還沒有摸到。
濤:最後面我就覺得很好看啊。我沒有覺得⋯⋯
筠:因為在這一齣戲中,女性真的太多層次了,不是這麼完全的被害人。
濤:有男性視點。但我看的時候,又覺得坐到最後頗好的。
盈:整個下來是不難看的,只是兩個演員的張力有差距而已。
筠:還有「娩娩工作室」她在詮釋這個作品,還可以被期待很多東西,她的發展空間還是很大。
濤:但我覺得可以討論的地方,這個戲,我認識的朋友都說好。而且他們都在說,看完後是心頭有一顆大石壓在身上。所以它的好的地方,其實是在於她那個表演,能產生很強的認同跟共鳴。或者人物塑造,是很成功的。但是呢,如果是這樣子,那它的議題、或它的功能,大家都說看完後覺得很殘酷的家暴悲劇呈現在面前,會不會被削弱了。看完後就只會有一種情緒,看完戲很好看的感覺。
盈:可是要做什麼是看你個人啊,不是它要加⋯⋯
濤:所以它是成功的我覺得。
筠:其實這個討論很有趣,回到上禮拜的討論,劇場跟社會的關係是什麼。家暴的議題可以講一萬次,可以有一百個「娩娩工作室」去做這個事情。
西:我不明白。你看完一個戲,心上壓著一顆大石。那就是做到了。
濤:因為我有聽到朋友跟我說,這樣是什麼意思,不停在情感的階段。
盈:我覺得是個人。
濤:因為對我來說,我看完後震撼,我覺得很好看,會推介很多人來看。我看的時候,接收到的訊息是這件事很慘、很差。但我又有朋友跟我說,他覺得不好看、有問題時,我又覺得問題是什麼。
盈:那你有否問他是什麼問題?
濤:他覺得這齣戲沒有「提示」大家應要怎樣做,但我又不是很認同。
西:不需要提議如何做的。有提議就不需要去做戲。
忠:就是這個戲的社會意義在哪裡。
西:宗教戰爭打了幾千年,打到大家麻目了,如果有個戲讓大家對這東西重新有感覺,我覺得已很重要。
美麗2015(柳春春劇社(台灣))
盈:我是抱著那個以前它是一個case,聽座談、演講,也是別人拿出來的一個案例,所以我帶著朝聖的心態去看。為了追求那個「反胃」感覺,我覺得要吃點東西再去看,不能餓著。餓著看完會不想吃。它整個演出是沒有任何口說的言語,氣氛很好,儀式感很重,我還沒震撼完。
濤:這個比那個「娩娩工作室」更震撼嗎?
筠:當然。
盈:因為《Play games》就是用一個很直接的一些話語去把氣氛推⋯…我覺得《美麗2015》大家會喜歡看的。平常有看戲習慣的應該都會喜歡吧,我剛剛看那場有一個燈出錯了。我覺得慢了,有一個應該是他一轉就立馬打開,然後它大概慢了一秒鐘才打開。我不知道有沒有看錯。我覺得不要講太多吧。
筠:因為其實很難講。
盈:對,很難講。
筠:那我來講形式好了。就是兩個演員,中間有一盆水,後面有一張椅子,旁邊一面鏡子(忠:我看的台灣版本沒有那一個鐘)。
盈:有一個十二點二十幾分的鐘。
筠:舊法院上去要轉彎過去的時候。入場的時候,演員站在一排饅頭前面(盈:圓形的,像包子的饅頭)。因為只有在台灣買很容易,而且基本上他們是試過各種質地的饅頭。
盈:你看它之前版本的照片就知道了。就是上面寫是「人與人權力關係的辯論」。
筠:因為你在看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很多事情。每個人看的想像完全不一樣,其實我很感謝我這次看到這個作品,因為我在兩三年前,剛做表演藝術時有去看這個作品,我完全看不懂。因為它也就是有一盆水,有一個光頭的女性。但這次有很多音樂,音樂幫助很大,我看場刊本來是希望沒有音樂,這次是有音樂,我覺得音樂是滿好的。我看之前柳春春的作品是,沒有音樂,整個脫光、裸體,就沒有。我覺得那時候我太燥動了,以至沒有好好感受。昨天看完之後,到今天早上起床還在想這件事,覺得⋯⋯
盈:它有餘韻的。
筠:還有一個是柳春春的劇團的背景。它是之前台灣一個很重要小劇場的濫觴,一個臨界點的導演,叫田啟元,後來現在的阿忠(鄭志忠),算是他們有一起工作過。因為那個年紀離我太遠了,大概二十年前,台灣小劇場剛開始的時候一個很重要的人物,他後來就去世了,這個劇團算是很珍貴的遺產。它現在每年都還會有一個作品,所以就有它的代表性。它對演員呈現的方式,現在台灣小劇場雖然作品對澳門來說算多,但這樣的演出是很珍貴的。
濤:聽你們說好像行為藝術。
忠:不是,行為藝術是很即興的,它要求精準度很高。
盈:看上去有這個感覺,它的儀式感很不一樣。
筠:它是那種如果叫我跪著看,我也願意的那種。
盈:我也是覺得那個空間有點太遠了。可能是因為我都坐在最後吧。
筠:我昨天還跟一群理工大學的學生一起看,我覺得太棒了。他們的反應讓我覺得增添了⋯⋯
忠:他們很多都沒有多少進劇場看戲,或者是比較娛樂性的。
筠:他們後來一直看同胞的反應,開始想要知道它在幹什麼,開始竊竊私語。其實我前兩天有問小寧一個問題,因為我發現藝穗節有件事情很可惜,每個節的做法不一樣,其實沒有什麼好壞,但我覺得可惜的部分是問卷。台灣比較在乎問卷,因為我表演藝術很難知道觀眾的感受,就像我們必須要有個場合坐下來,好好討論才能知道對方的感受,可是一般觀眾你要他馬上說出感受,這件事情很難,所以我們只能從問卷去稍稍抓他們感受到什麼。因為他是台灣團隊,台灣很習慣問券,所以他們就很認真在填問券,我很期待問券的成果,我覺得應該會很有趣。
濤:所以那些學生後來驚訝完後如何?他們繼續接受前面這一切嗎?
筠:他們就靜默,然後開始寫問券啊。也有些人就走了。他們就在討論。
西:其實我昨天晚上有碰見思鋒,他說那個是2000年的作品,其實我很好奇,第一版跟這一版有沒有分別?
忠:我看2013跟這個版本。兩個版本其實整個結構、走位、做的事是一模一樣,因為每次演員不同,所以出來的效果也不一樣。
西:就像《瑪莉瑪蓮》一樣。
忠:我覺得整個感覺有一點像,但它比《瑪莉瑪蓮》更簡約,它要做的事很簡約,而且它有因應這個場地做了很調整,但整體結構一樣。牯嶺街做的版本在牯嶺街二樓,那個室很小,有條紅巾墊在盆子的下面。那個紅布這麼長,觀眾進場的時候看到有塊玻璃,演員站在玻璃的後面。因為這個場地而設計這個進場,因為牯嶺街是有門的,所以他們用開門進場,關門出去,因為這個是黑幕,所以是他們用關掉燈光,他們就在布下走。紅色的鐘是今次才有的,還是服裝。它那個是有真的服裝,戴上頭上那種。但是它走位跟整個演出的結構是一樣的。所以看的時候覺得好有趣,但你看的時候感覺就很不一樣。而且演員不一樣,就完全不一樣。
西:但是我想多問一點,那作品,那個作品跟田啟元是否有關?
筠:是一些精神跟訓練演員的方式是有關。因為導演跟田啟元工作過,所以他受的訓練或很大影響,是來自於他。所以在一些很核心的精神,我覺得是有印象的。
西:其實因為我看過《瑪莉瑪蓮》,但是我真的不是很⋯⋯我也認識一些臨界點的以前的團員,但其實我不大清楚田啟元訓練、排練的方法。
筠:我只是從他那邊知道片面。因為那對我來說也很遠,因為在台北有時候他們會提到這個人,就是以一個非常前輩的方式討論他。前面有提到一個馬戲的訓練演員的方式,因為我不是導演。我覺得這戲很難的地方是,它減少了很多東西,我覺得這很難,它就會讓演員的表演方式,以最純粹的方式在舞台上呈現。我覺得好像是一件非常難的事。因為那很挑戰演員本身,剛剛有說一個演員是一直沒有換的,他有透過場刊去表達他的感受,他經歷過幾年的變化,一開始演的時候,他非常不能接受,因為他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做這件事,為什麼要做這些動作,到底在幹嘛。然後他演完以後,有一陣子跟導演不聯絡。然後某一天他們又在相見,他們又問要不要再做一次。我覺得他就像一個很長的演員訓練的計劃,到現在,今年2015年,它長這個樣子。不知道之後會如何。
西:但是我很好奇那個固定演員,他有什麼改變?
筠:這就要看導演了。因為我覺得這個作品,它可能一開始要講的是,我覺得它隨著社會的情境有一些改變。所以演員也會改變。其實我覺得這個在台灣,觀眾還是很小眾的。它也是很小眾的。例如說,它在牯嶺街開的時候,觀眾不到三十,它每一場都這樣。
濤:但它有沒有引起一個很大的話題。
忠:每次演完就會有人傳說,這是一個很厲害的演出。都沒有很多人去看。
筠:但有另一半就是看不懂,像我那時候就是看不懂,腦中很多問題,可是就是隨著時間⋯⋯
忠:生命中的某一刻你就想起了那個。
筠:我覺得劇場的意義就在這裡。其實我很想跟別人討論他們看到什麼,但我又害怕跟別人討論。
濤:為什麼你會害怕。
筠:因為它太乾淨了。其實我覺得舞台上的鏡子很有意義,超有意思或意義的。
濤:但是你為什麼害怕跟別人討論。
筠:你映照出什麼,你感覺到的,你怕別人看到什麼。
忠:因為一定會觸碰到你一些很內在的東西。
筠:其實在台灣我們非常強調不能拍照,不管是大的劇場或小劇場,再小,我們都會強調你進到劇場就不能拍照。因為有智慧財產權的問題。我們不斷會用各種方法跟觀眾講。可是澳門就比較少這樣的宣導,但也沒關係,我覺得這是需要培養的。昨天入場前老師站在高處跟學生講,我覺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