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羊未掛角 《將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的教育意圖
《將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是卓劇場本年首作,由葉嘉文、胡美寶編導和演出。劇情講述俄國著名劇作家契可夫,與其妻子奧爾嘉相識,到契可夫離世之間的一段經歷。劇情講述時年40多歲的契可夫,由於身染肺病需要離開莫斯科南下養病,而作為當紅女演員,只有20多歲的奧爾嘉,則須留狂莫斯科的劇場工作,夫妻二人聚少離多,六年間只能書信代替對話,但仍不損二人的相愛的誠摯感情。
劇本是這樣說的,至於劇場的演出,大抵也差不了多少。然而從劇場簡介到葉、胡二人的演前訪談,都提出了這齣劇對觀眾的要求,就是要透過與現今不同的通信方式,來反思、探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但同時,這也正是筆者對這齣劇的疑問。
現在的通信條件優於劇作所描述的時空(過去),但現在人與人之間關係卻比過去更加疏離,而現在這種「今不如古」的思維或結論,已經如同「女人像玫瑰般美麗」一樣,成為了老生常談。而在這種背景下去欣賞《將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那這齣劇的中心思想和教育意味,便呼之欲出了。
但是,如果就此接受了這個一般性的意念,似乎不免壓縮了原有的思考空間,讓整個思考過程變得簡化,因此竊以為,這很可能是一個誤區,帶著一個結論去思考,正如和帶著一個答案去尋找答案一樣奇怪。由此看來,這齣劇似乎只是借引導性的思考,來包裝它的教育意圖,向觀眾灌輸「今不如古」的觀念。
然而這個誤區的設置是有意還是無意呢?此處暫且不談。
如要跳脫這個誤區,關鍵在於跳脫「今不如古」這個既定的結論,客觀的審視現在的通信方式,和過去的通信方式(書信)的異同。從通信效率的角度而言,現在的確優於過去(就是比以往快速和便捷),但須知道世上並不存在絕對的優點和缺點,只有客觀的特點,誰能說「快」一定比「慢」更好,「低」一定比「高」要差呢?
言歸正傳,筆者認為,書信的特性有二:第一是間接溝通,即只能憑藉文字這種間接的媒介來進行溝通;第二是非即時性,即基於條件限制,無法進行短促的即時性對話,與現在的通信方式相比,前者是相同之處;後者則是相異之處。
在劇中,男女主角是以讀出對方寫給自己的信的方式,來推動劇情發展,在讀信時,導演將男女主角站立的位置,安排在對方附近,並以燈光的明滅,來劃分出男女主角讀信時所身處的時空(例如男主角在讀信時,所在區域的燈光亮起,而女主角所在區域的燈則變暗),而更重要的,是一位演員讀完一段信後,另一位演員馬上接著讀,男女主角交接讀信的節奏頗為快速。
這樣的演出設計,似乎削弱了書信的第二個特性,書信往來的快速交替,像是男女主角在背對背的即時對話,此情此景,與我們現在使用WhatsApp或WeChat 通信的方式便非常相似。而我們繼而需要再度思考,這種模糊時空邊界的處理手法,是有意還是無意?
如果是無意的話,則意味著這齣劇本來應該像是在做實驗一樣,寫實地、仔細地、科學地重現兩個分隔異地的男女,只用書信去溝通的情景,讓觀眾去觀察二人會發生甚麼事情。而這種弱化書信特性,使它看起來不像是書信,而是使用通信軟件的做法,則等同於實驗的去除一切干擾元素,突顯事物本質的原則。
古人有道,述而不作;但此劇卻在「述」的過程中,加入了並非事物本身的色彩,等同於「作」,成了「以作為述」,因此,如果導演如此安排是無意的,那便意味著這是一處敗筆。
但是,如果這種效果是被刻意營造出來的,那又應如何解讀?現在人與人的關係疏離,我們可以怪罪於通信方式的轉變。對於此,我們可以說「基於時代的轉變,人就變得疏離了,時代的事我控制不了,所以不關我的事,我也不想的」這種不負責任的理論。
但是,如果當古、今的通信模式趨向相同,那不難想像,問題的根源便直指人的本身了。情況正如:劇中男女主角的通信方式與我們現在相去不遠,那為甚麼他們可以如此誠摯而我們不能呢?恐怕因為就是我們太過自私,不去關心對方了吧?而在此情況下,這齣劇的教育意味又出現了。
推想至此,則可以與當初的誤區設立相呼應,兩者都有著傳導「今不如古」觀念的教育意圖。縱而論之,到底這齣劇的終極意圖,是不是藉由思考來讓人檢討自己有否有關心別人,還是展示一個純粹而寫實的情景,讓人客觀理性地思考甚麼是人際關係的本質?是套入既定框架的快思,還是深層推理的慢想?這就得見仁見智了。
劇評轉載自「匯澳傳媒」,藝文誌:羚羊未掛角 《將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的教育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