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角《山羊》:存在主義下的語言詭用
看罷「曉角」的《山羊》,當中最吸引筆者尋思細味的,並不是對於人獸交的討論,而是當中對語言邊界的探索。監製楊彬在演前導賞即開宗明義的強調「曉角」《山羊》取存在主義為主要面向,因此從「他者即地獄」延伸至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無效,語言的課題也在此背景下被推到觀眾的眼前。
「唔理點都好」是男主角Martin有意為無意的口頭禪式對白,這令筆者印象相當深刻,從這句習以為常的日常用語中,語言的誤區或荒謬性可見一斑。按一般觀點論,Martin與山羊發生關係正正是「不好」的事情,「唔理點都好」一語顯然並不成立,但基於這句話在廣東話中的高使用率,卻令筆者聽起來相當的順理成章。於是我們對「唔理點都好」一語有多習以為常,語言與現實在《山羊》中的縫隙就有多大。筆者認為,這種強調語言的失效或偏差的手法,正是導演黃樹輝用以渲染存在主義氛圍的重要方式。
語言之於自己而言是一種思維工具。《山羊》以很長的篇幅來描述Martin與太太Stevie之間的激辯,當中「唔理點都好(因為所有的事都是好,所以與山羊發生關係這件事也是好的,或者總會變好的)」,成為了Martin對自身行為予以肯定的理據之一。但「唔理點都好」作為慣常用語,不過是一種語言現象,並不代表因為「唔理點都好」經常被人們掛在嘴邊,這句話就成了真理,於是這裡出現了一種以客觀語言現象來肯定主觀個人意見的弔詭,並呼應了貫穿整個演出的存在主義。
語言、荒誕、黑色幽默,這幾個話題通常與存在主義連在一起,共同形成一個系統或領域。現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提出語言符號的任意原則,由於揭示了「所指」與「能指」的關係非屬必然,趨使我們產生出一種「語言是客觀事物」的概念,因此語言用於溝通時,也應是一種不會左右我們主見的中性工具,這是一般論。然而事實上,人的願望、趨向卻會在語言不斷變化、成熟的過程中,不知不覺滲入到語言當中並與之共生。
正如不排除過去使用廣東話的人,出於對「事情終歸會好轉」的美好願望,而令「唔理點都好」一語成為廣東話中的慣常用語,從Martin使用廣東話作為思維工具的一刻起,這些深埋在語言系統背後、不易覺察的主觀趨向也會被一併接受,甚至被誤認為是客觀事實。至於比之更深層次的矛盾,正在於語言作為思維的工具、意識的載體,人只要存在便無法脫離語言而遺世獨立。
總括而言,「唔理點都好」這句對白看似漫不經心,但當中卻呈現了語言在本質上的荒謬,運用語言與現實之間那弔詭的距離,藉此為《山羊》抹上濃厚存在主義的色彩,導演黃樹輝的匠心於此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