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西哈諾》「當下的真實性」的探索

夢劇社策劃跨年度「當代劇場美學探索及實踐計劃」的實踐演出製作，選擇改編《西哈諾．德．貝熱拉克》（Cyrano de Bergerac）。此劇為法國劇作家埃德蒙．羅斯丹於1897年寫成的一部五幕英雄悲喜劇，是法國浪漫主義劇作經典。團隊有法國埃梅劇團的法蘭克．迪麥可（法國）擔任導演、周蓉詩（台灣）擔任劇本中文翻譯及戲劇指導、莫家豪（澳門）擔任劇本粵語翻譯、執行導演及表演者。宣傳時已看見一眾澳門演員的身影，但Gros Oiseau（大鳥）飾演的西哈諾，及特邀香港演員李頊珩飾演的德．傑許伯爵則待現場觀看時才現身舞台。人員來自兩岸三地，可見夢劇社在澳門疫情時代下堅持實踐戲劇文化交流，過程實不容易。更期待入場觀看導演的美學及對「當下的真實性」（註）的探索成果，重塑經典。

《西哈諾》劇照（夢劇社提供）

關於當下的真實性，這一點在舞台空間及道具運用上可見其處理。劇一開首即可見文化中心的掛燈架依然處於台上，未隱藏至舞台頂部，女販向觀眾兜售食物，說明文化中心內整個小劇院的觀眾旋即化身為劇中去觀賞舞台劇的貴族們，也是被西哈諾視為沒有膽量向他挑戰的偽劍客，觀眾身份上多了一層雙重意義。多重意義的還有舞台後方正中央平日放置工具的空間，此空間有時是糕點店舖門口，下半場化身成戰場，不停轉設及形塑那小小空間甚具挑戰。此處理還有在劇中第一幕第七場出現：得知夢中情人邀約自己，西哈諾興奮地高聲說話，此時赤裸裸的舞台上，後方工具間的大門沉沉地拉開，由剛下場的各演員分別再飾演劇院正在排練的樂手們。可惜，演員人數有資源限制，或導演特意想用回演員真實身份的處理手法，他們只說了一句台詞：「靜啲啦，我地喺度排練緊！」然後他們卻非演戲而是奏樂。這段短短的一剎我感覺到貴族身份和真實時空混淆在一起，導演用院中院／台中台的處理對呈現第一幕勃根地劇院場景非常特別。同時，我亦好奇演員和角色真實地進食真食物，在呈現階級上或下半場戰爭場面時講：「我好肚餓呀。」在表演上有何幫助？似乎用真或假的食物，不太影響我對接收劇情或角色之入信度。

反而，只利用簡單劇場元素，如簡單一盞燈，利用觀眾想像力及高低樓層的陽台一幕，導演及設計在燈光處理上我非常喜歡。燈光從台側打在卡斯安的身體，在台上生成大影子在西哈諾的背後，映襯活在卡斯安的影子之中的西哈諾非常渺小，他正在以虛假身份剖白他的愛，自卑脆弱的心和真誠的台詞演繹相互作用，愛的感覺在這裡放得無限大。

劇中有五幕，由悲喜交錯編排，三個主要角色之間關係均有的依賴及衝突非常立體；具有真正貴族劍客精神的西哈諾驍勇善戰、直斥偽劍客的假面目，帶著加斯科涅人的身份有尊嚴地生活，對心愛的人卻懦弱得不敢表白，為保護愛人連代表尊嚴的華服都脫光（網上查找資料一說根據當時教會的律令，只要夫妻雙方上溯四代能找到一點親戚關係，甚至不需要證據，就可用亂倫為理由宣布婚姻無效。這可能使西哈諾對佔有表妹更沒有一絲幻想。） 聰明過人的羅克珊對愛執著追求，連敵方士兵也被憐憫打動，她卻無法被同樣執著真實地愛，只是身無半點墨水的卡斯安所打動。

「一個人係好容易相信滿足佢地自尊心嘅嘢。」這句表示欺人同時自欺的台詞似乎宣示著他們悲劇的開始。

角色演繹上，飾演西哈諾的演員大鳥需處理大量台詞，吟詩加上比劍仍游刃有餘，通俗化台詞使觀眾一直捧腹發笑，這與幕啟角色立即打破「第四道牆」（與觀眾直接溝通交流）的鋪墊作用，整體喜劇節奏明快；悲劇部份，關於愛情中的失去、傷害和痛苦，在第四幕羅克珊和卡斯安剖白，揭露她愛的是信中的靈魂，是西哈諾；飾演卡斯安的演員楊彬，再三確認時由羅克珊身邊退開，演繹上仍保留些喜劇感以至我感覺不到愛情另一面的折磨和苦痛，處理不善辭令的方向平板失真。

總括來講，「當下的真實性」發生於演員大鳥及其角色身上是非常成功，將卡斯科涅人貴族第子兵的豪情、忠義，結合大鳥忠於自身戲劇生命的堅毅相融合，結局的生命力相當漂亮動人。喜見夢劇社及整個團隊上下一心，豐盛澳門本土製作又一美滿的實踐成果。

註：見《西哈諾》場刊第18至19頁。該文亦刊載於論盡媒體2023年3月23日。https://bit.ly/3LEga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