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二月廿九》
《二月廿九》講述一位生於二月廿九的老婆婆,於八十歲的生辰等待子女回來一同慶祝的一天。全劇以獨角戲及喜劇形式,由老婆婆在家中道出與老伯伯和八位子女的關係,並以幽默的台詞和詼諧的演出,帶出老年人晚年孤寂的境況以及現實與理想不協調的無奈和孤獨感。
《二月廿九》為澳門曉角話劇研進社「LongRun劇場」系列2016年的第二場演出。 劇本由澳門著名劇作家李宇樑於一九九三年寫作,並由二十三年前的主演源汶儀一人演出。此劇曾在澳門(1994)及香港(1993)的戲劇匯演中拿下最佳劇本獎和優異女演員獎,隨後此劇目更分別在中港澳台不同的劇團中演出。
故事開場前飾演老婆婆的源汶儀閉著眼安祥地躺在搖搖椅上,靜待觀眾進場。隨著燈光緩緩轉變後,才開始訴說她的「故事」。客廳上的舊式電飯煲、熱水壺、紅白藍膠袋、綠色牆壁、懷舊的馬賽克瓷磚等等,無不令人聯想起七八十年代以功能性為先的傳統產物。寫實的舞台設計除了反映七八十年代傳統小康之家的裝潢設計,還顯示了婆婆對生活務實的追求,她眼中的世界是寫實而樸素的。由於婆婆對於自身環境的認知就是真實而非抽象的,所以以寫實形式去設計佈景是最適合不過。就舞台設計和故事內容的關係來說,整個房間就像伸延成老婆婆的心靈空間,而舞台上的一景一物就成了婆婆心靈狀態──陳舊的窗和窗簾就像眼睛和睫毛,以守舊的思想去觀看世界流動;神臺就像是傳統思想的象徵,是支持守舊思想和自身文化的源頭與安舒區;牆上的家庭照是婆婆腦海中對於家庭的印象和回憶;門是接收外來訊息的耳朵,一方面是一道封閉又敏感的防衛牆,一方面是渴求他人給予關注的訊息過濾器。幾次宗教人士的門外到訪,強調了婆婆對於非傳統事物的抗拒,還顯示了心靈寄託對孤寂老年人的重要性。婆婆期待著子女來敲門,就像期望他們會親口將愛和關心傳送到她的耳朵一樣。老婆婆是支配著「腦部」運作的主體,劇終時聚光到空無一人的椅子上, 隱喻了伯伯的離世也帶走了「腦部」運作的主體,也呈現了腦袋一片空白的混沌狀態。
主演源汶儀將老婆婆可愛樂觀的性格發揮得淋漓盡致,繪聲繪影地塑造了伯伯和子女的形象及與其關係,角色轉換方面也拿捏得非常好。在角色切換時,四方形的光聚焦到演員身上,將婆婆與客廳切割成兩個世界,意念表達得清晰明確。有趣的是,在婆婆說電視上唱粵曲的花旦小生都已過世,幽默地表示不願聽到同齡明星的消息時,電視機的位置設置在前台以外,即觀眾席的方向,感覺婆婆在電視機前自言自語,實質是在對觀眾說話。這將表演者身份轉移到反被「觀看」的觀眾身上,令觀眾成了電視機內的「人物」,亦模糊了表演區域和既定觀看者的界線。
「沒水會死,水多也會死。」健忘的老婆婆一邊說著,一邊拿著澆水器,數度重覆向盆栽澆水,似乎是編劇刻意以幽默但諷刺的手法強調「死亡」和「恐懼」。重覆澆水的行為也隱晦地透露著「恐懼」,婆婆之所以接二連三地澆水,除了因為善忘,還有因為害怕盆栽枯萎,就像恐懼死亡來臨一樣。盆栽帶有時間性,而水象徵著平衡一切事物的必要引力。盆栽與水,就好像沙漏與沙的關係,只有兩者相輔相成才能發揮其功能。婆婆對於自己剩餘的生存時間,也許就像沙漏的下層裡不斷減少的空間一樣,而沙終將會停止流動,就像盆栽和人難逃死亡的不變定律。最後,平安鐘項鏈被老婆婆不小心弄掉時的一聲鳴響,揭露了老公公在廁所或許暈倒,或許已經過世良久的事實。這一聲鳴響造就了全場的高潮,並以婆婆進入洗手間找老伯伯及令人痛心的真相揭露為結尾,似乎是導演在以一種殘酷但溫柔的手法告誡著觀眾──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