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擂台陣(Part 1):日常、節慶與歷史—藝穗今昔談
出席藝評人:
澳門|杜子菡、維特
香港|李慧君、邵善怡、盧宜敬、凌志豪、陳國慧
台灣|林正尉、羅倩
主持人:羅嘉華
文字記錄:馬慧妍
羅嘉華(下稱「華」):
自「城市藝穗節」舉辦以來,大家也看到了很多不同的演出。有些人會說:「看演出,是觀眾與表演者之間的關係。」觀眾好像是比較獨立、個人、孤獨地欣賞表演,所以我們特地舉辦了今次的「藝評擂台」,讓大家看完表演後,有一個聚會,可以互相交流,觸發更多不同的思考和想像。
今天除了有我們澳門的觀眾朋友、劇界朋友外,我們也很榮幸,可以邀請到來自香港、台灣的朋友,一起來到這裡,互相交流和思考。因為我們看自己的表演,可能會有個很既定,或習以為常的想法,有更多不同思考的時候,相信大家都會覺得這個擂台非常精彩的!
我先介紹一下今天的流程。我們首先有請三位朋友,他們之前也有參與過「澳門藝穗節」,請他們跟我們分享一下,今年的藝穗節,跟之前的藝穗節會否有點不一樣呢?還是看到一個怎樣的延續?今年的藝穗節非常豐富,表演非常多,因為時間所限,我們不能全部一一交流、分析,所以,剛才我們已票選了三個表演,大家可以就這三個表演,發表一下看法。或者,如果這三個表演,讓你想到其他表演,很想分享的話,也非常歡迎。
林正尉(下稱「林」):
我是林正尉,台灣人。我上一次參加藝穗節是在2012年,離現在已經四、五年了。今年我感覺不一樣,以往(藝穗節)由民政總署策劃,而民政總署一大職責是在(管理)城市空間設施的部分,所以,有些公園、場域也開放。這次藝穗節是文化局跟民政總署銜接過程,它有一個張力。我這幾天接續思考,文化局如果未來要繼續思考澳門的城市藝穗節,十年後的藝穗節、甚至二十年後,那麼未來的藝穗節會是什麼樣子?文化局在裡面扮演的角色,其身份(identity)和立場到底是甚麼?就是說,文化局如果要創造別與民政總署舉辦的城市藝穗節,是否要更思考,澳門的「文化感」來自何處?
這趟旅程,我花了很多時間不在感受藝術,而是重新感受澳門的日常生活。我和台灣藝評人樊香君去康公廟旁的「大龍鳳茶樓」飲茶,體驗日常,聽粵曲;今天(1月22日)帶了評論人羅倩,到了聖保祿中學。天主教會與各移民組織辦了一個「The 103rd World Day of Migrants and Refugees Celebration」,找了來自越南、東帝汶、菲律賓等表演團體,在今天做了發表。我在思考的是,對於一個澳門人,或者說,一個生活在澳門的人,他們的日常表演是甚麼。我這次所看的幾個演出中,發現有一個點:回到甚至重新詮釋「日常感」。
如何表達日常生活的各種感覺?例如《巴勒斯坦大飯店》(可能在場有人沒有看過),講述故事過程中,接近親䁥的物質(material),可是它的物質,結合它的表演性。說故事的人,其實很重視表演這件事情,而且很重視怎麼把一個很日常的東西,像米、木頭,甚至烹飪,轉化成舞蹈,或是一個演出事件;另外一個要說的是,我昨晚看的「石頭公社」《織.景.物:晚潮》,給我最大的震憾,它很單純地在處理物質的部分。Jenny(莫倩婷)很專注地使用塑膠袋,去呈現詩意,而且它是Solo(單人表演),這很重要,她的單人表演竟可把塑膠袋呈現出很多感覺,且無冷場。
這是我在觀看所謂的物質跟日常生活之間,怎樣去轉化,變成一個表演時,必須要去考慮的幾個點:
第一,物質(Material)。許多藝術家很常使用在「再現」層次;第二個層次是詮釋,你如何把一個物件詮釋成新的東西,「石頭公社」就有;第三個「轉現」較難,它要再「轉」,包含了詮釋的部分,然後再「現」一層,這個東西,我覺得還沒有看到,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個東西(轉現)是甚麼。有一個演出是《巧手理髮師》(Catherine Ireton),它較介於再現跟詮釋,但它比較重視在再現的部分;像「石頭公社」,我覺得它較算是進入一種物質感的新詮釋。
日常生活的重視,其實在1960年代(特別是1968年之後),新的社會風潮影響到劇場和身體行為表現。怎樣去製做一種再現,一種日常,一種臨場性的劇場、不甘進入消費體制的身體蓬勃了。那麼,這種新的劇場展演出現以後,要給人家感知到什麼?這次藝穗節有個很「過度」的表演,是台灣不畏虎劇團的《太平盛世裡的安全演習2017》。團隊帶台港澳等地的觀眾,在舊法院裡體驗「三一八事件」、鄭捷捷運隨機殺人命案,它把所有的觀眾帶(involve)進去,最後讓大家戴上口罩,因為戶外的霧霾依然嚴重。這件作品提示觀眾對日常的「演練」,其實它也是在從劇場展演轉化日常的警惕,要人時時保持警惕,無論是可能出現的意外,抑或劇場對觀眾的包袱與馴服等層面。到底在裡面是一種台灣的、或是澳門的,對我而言不是重要。在舊法院裡,(三一八那時候也是在立法院裡面),我們怎樣再去思考、想像那個空間感是什麼。可是這個空間感是很日常的,它把它(空間感)表現得很日常,大家居然可以在所謂的立法院、或舊法院坐下來聊天、喝茶、還是以繪畫想像自己的理想生活。它又進入到一種再現,那種轉化詮釋的過程。
我覺得我這次的觀察,比較是日常的部分,至於四年前,我比較在思考的是空間跟社區的關係,今年公共性的層面較少,相當可惜。或許是因為兩個政府部門仍在銜接階段,公共空間展演的力道是缺乏的。
李慧君(下稱「李」):
大家好,我上次來參與「澳門城市藝穗節」,其實已經是2010年的事了,到現在已經有六、七年的時間。上次和今次,我個人來說,最大的差別是,上次我只來了大概三、四天,觀看的演出也只有四、五個演出,今次我一連在這裡留了九天,總共看了十個演出,而可以聚焦的事情,上次可能只會集中在個別演出本身,今次比較全面地思考整個藝穗節在澳門的意義,或者與澳門人、或不同地方觀眾之間的互動。而待會我們也會討論個別的演出,現在我只簡單地講講整體的觀察。
我覺得,兩次參與(藝穗節)最大的相同之處,是場地的運用,尤其是環境劇場,與一些非劇院的演出。因為在香港,我們的演出場地,主要還是由LCSD(即康民署)去營運,一些非正統演出場地空間,其實是不多的,而且也會有些行政上的考慮。在澳門一些在公共空間的演出,或者古蹟內(進行)的演出,在香港,就行政方面,要處理或申請的可能性,是沒那麼大彈性的。
而澳門「城市藝穗節」給我最深的印象,就是我看了這麼多個演出,基本上每一個場地,也是不同類型的。有在街頭的公共空間、廢棄建築物、古蹟改建的劇場,也有一些酒吧,所以,這對我來說是很新鮮的,以及我會思考場地和演出、或場地可以帶給演出甚麼更多不同的可能,又或者,以後在香港,我們也可不可以有更多發展空間。
而(兩次藝穗節)不同的地方,上次我比較多看些「閤家歡」的節目,或一些街頭演出,我不知道是否上次剛好,我時間所限,就選擇了這些節目,還是藝穗節有了這個轉變。上次(藝穗節)給我的感覺,就是它「節慶的感覺」是大一些的,就是一種節慶、傳承、嘉年華的氣氛更重的;今次就真是一個很成熟、藝術節的安排,這個成熟,除了節目內容本身外,無論在場刊、節目手冊、節目安排、時間表、或種種行政配套,也給我更成熟的感覺。但在節慶,或剛才(另一位嘉賓)所提的,生活那種觸感上,就沒有之前那麼強烈。尤其是,一種藝術和澳門人的生活、日常連繫,我就覺得比上次減少了,而變成了一個更國際化的藝術節。
邵善怡(下稱「邵」):
大家好,我2015年有來藝穗節。上年和今年一樣,我看了三個節目。其實兩次節目的類型,可能是剛好選取到,或時間的配合,(節目)的形式也相差頗遠的。去年看的演出,雖然也是公共空間的,但同一時間又會很開放地,有其他人可以進來,也有一些遊客參觀的演出,其中有一個演出在噴水池,是一些形體的表演,基本上是有很多遊客,一起圍觀這樣的;另一個(表演)就在Café裡,有一個講故事的劇場。
對比今次,雖然它也是利用一些公共空間,但那個「突然會有人進入、影響演出」這件事,就比較少了,就是這個投入感變少了。我會認為,今次我所看的演出,好像都加入了一些與澳門歷史、甚至香港歷史有關的元素。兩年的藝穗節,我都可以看到香港的雨傘運動在裡面出現,我看了其中一個的演出《黑暗裡的斷翅飛翔》,也由六四、帶到雨傘運動,一路延伸下去。我去年看的其中一個演出,它的鋪排也是很相近的,也是先講六四、先講內地,再講香港雨傘運動,再帶到澳門的年輕人,怎樣在這世代生活,面對賭場的環境,等等。我看見,其他各地對澳門這個環境的影響,有這些承傳。
另一方面,我另外看了兩個劇場作品,也看見多了一些個人歷史、或澳門歷史元素,這是與我去年看的節目相比,所有的一些不同。不過可能因為我看的節目剛好有這個差別。
藝術擂台陣其他部分:
藝評擂台陣(Part 2):《坐坐茶客》
藝評擂台陣(Part 3):《流動廚房》、《黑暗裡的斷翅飛翔》、《愛與死的證言》、《巴勒斯坦大飯店》、《太平盛世裡的安全演習 2017》